当巴兹接到冯·克鲁格伯爵的命令他迅速赶往外宫廷的口信时,他正因为蜈蚣维德的死而万分懊恼。尽管他对蜈蚣维德能打败雄鹰并不抱有期望,但透过维德的眼睛,雄鹰的刀术和力量仍让他心惊胆战。此时的巴兹已经不能算是人,在戈培尔大主教的法术作用下,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暗夜领主,一个地地道道的不死血族,但尽管是这样,他仍不敢和德鲁依伯爵翻脸。暗夜领主并不是真正的不可摧毁,他清楚地看见冯·克鲁格伯爵是如何仅放了一条嗜肉藤就把戈培尔那无坚不摧的恶魔肉体消灭得干干净净;雄鹰又是怎样把蜈蚣维德的身体劈成了碎片。所以在接到口信之后,他以最谦卑的态度向信使提供了满意的答复,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赶了来。“您的仆人向您致敬,伟大的冯·克鲁格伯爵大人,小人应您的吩咐前来听候指示。”必须要进一步加强力量,德鲁依的力量也好,炼金术士的力量也好,还有那个魔力之源,必须要把一切都拿到手。当他来到外宫廷的门口,看见冯·克鲁格伯爵制造的巨大的泥土傀儡正在忙碌地搬运尸体的时候,就愈加坚定了这个想法。“我等了你很久,”兄弟共济会全国总监理人不客气地说,又对巴兹皱了皱眉,“巴兹,你的审美观是越来越差了,你怎么穿成这副样子?”巴兹多少有些尴尬。现在的天气并不很冷,可他却穿了件密不透风的黑毛裘皮,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仅如此,还像修道士一样把裘皮的风帽套在头上,把皮肤和脸部全遮在阴影里——变成了暗夜领主后,巴兹的肉体和力量被大大增强的同时,也多了几个致命的弱点,阳光就是其中之一。阳光会让他的身体像纸一样燃烧,也只有裘皮大衣才能把光全部遮住。看他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冯·克鲁格伯爵也没有加以追究,黑道大首领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其他事上。“昨天深夜你的突袭很不错。”伯爵大人的开门见山让巴兹心惊肉跳,思想者有一种被人剥光的感觉。“虽然事先没有向我通报,但这是可以原谅的。你捉住了雄鹰的女人,我们就比那些炼金术士抢先了一分——你派人去和雄鹰沟通了吗?”“啊,您真是明察秋毫,小人还没有……”“加紧办理,这件事一定要尽快解决,”冯·克鲁格伯爵不耐烦地说,他回头看了看尸积如山的死人,“没有雄鹰的尸体,也没有找到他的那柄会发绿光的大弯刀……我真想象不出,他是怎么从火海中逃脱的……一定和蓝火之炬有关——你不是一直盯着那老太婆的住所吗?有没有人回去?”巴兹摇了摇头:“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那土匪身上有伤……城里肯定还有土匪们其他的落脚点,我要你挖遍每一英寸土地,也要把他翻出来!对了,除了那小楼你还监控了哪里?废弃的城南帮会你盯住了吗?古德林家族住宅你盯住了吗?……”凯恩对雄鹰曾出没过的地方挨个儿询问,巴兹挨个儿点头,但当被凯恩问到第二十六个还是第二十七个地点时,他也只能苦笑。“伟大的伯爵大人,这些年来雄鹰在城里大量作案,所到之处几乎遍及城里每个地方,我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把他仅仅抢劫过一次的地点也统统盯住。”冯·克鲁格伯爵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他恨透了那个搅局的家伙。现在一切都完了,至尊大皇帝的尸体被找到了,效忠契约书也成了泡影,摩德尔家族成了众矢之的,元帅在郊外的皇家卫队军营里被杀……这一切都要怪那该死的雄鹰!要冷静,凯恩,要冷静。他在心里地对自己说,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我们现在还需要雄鹰,我们需要魔力之源,只要找到魔力之源,那么眼前的损失即便再大,也是可以弥补回来的。“两件事你必须办好。第一,不用问,当然是要找到那个土匪。找到之后用那女人做笔交易,还是刑讯逼供威逼利诱?那都随便你,我要魔力之源的消息。第二,我要你去和炼金术士们接触,我要你去了解,那些钻研炼金术的书虫们关于魔力之源都知道些什么;对眼前的形势,他们有什么打算。”魔力之源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现在摩德尔完了,败了。在这种情况下,炼金五角协会还会继续支援摩德尔么,支援自己吗?会不会倒打一耙落井下石呢?这是凯恩最担心的事。“和炼金术士接触?”巴兹的声音里有一丝犹豫,“尊贵的伯爵大人,小人没有门路啊……”“你有门路,很大的门路,巴兹,”冯·克鲁格伯爵笑了,他的声音就像恶魔的低语,“你不是曾经和戈培尔接触过很长一段时间么?普通的正教人士,是决不会把自己移魂到恶魔身上去的,戈培尔用的是炼金术,我不信他们之间没有关系——我要你装作投靠炼金五角协会,用戈培尔的消息骗取他们的信任。自从戈培尔死后,炼金五角协会在王城下层社会里就没了耳目,他们一定会需要你。然后,我要你把炼金五角协会的一举一动都向我汇报。待一会儿,他们的艾尔弗雷德会长会来——什么事?”一名士兵来到不远处向伯爵大人立正行礼,然后上前呈递给他一些发黑发黄的纸:“伯爵阁下,请您过目这些文件。”“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按照您的命令,我们清理了皇家卫队总部楼,”士兵说,“这是一些残存未烧毁的文件,似乎是关于您要找的那个土匪的某个党羽遭受审讯的记录。”“城南客栈老板安东尼,”冯·克鲁格伯爵才看了一眼就把它丢弃了,“这些文件已经没用了……这个犯人后来被元帅大人接管,第米在继续审讯时用刑过重,把他弄死了……”他突然怔住。“城南客栈……”他喃喃自语,迅速地转过头,“城南客栈!巴兹,你监视城南客栈了吗?”巴兹茫然摇头。这也难怪,皇家卫队和摩德尔对安东尼审讯的时候,他正带着重伤的戈培尔跑到黑山去投靠凯恩。这条消息他还是头一次听说。“立即监控城南客栈!”黑道大首领断然下令,“雄鹰肯定就在那里养伤!”思想者连忙转头向两个手下吩咐了一声,他们飞快地跳上马车向南跑了。冯·克鲁格伯爵冷冷地笑,目光闪烁地思索着。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冷淡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巴兹的手下匆匆忙忙地赶回来报告:“城南客栈已经没人了。周围看到的人说,有一个老太婆,还有一个伤病号刚刚驾着马车离开那里,向北边来了。”“他们想跑,”冯·克鲁格伯爵大声道,“小队长传令下去,让士兵封锁所有的街道和广场,尤其是北边的城墙废墟都布下人。拦截一辆马车,上面有一个老太婆,还有一个伤病号。要快!”士兵快速出动了,但没过多长时间,一名摩德尔骑兵快速跑来:“伯爵大人,根据北门的士兵报告,半个小时前从北门出城难民的队伍里裹着一辆马车。跟您说的一模一样,赶车的是一个老太婆,车上还有个病人!”“是雄鹰!晚了一步,他已经走了!”凯恩凶相毕露,他匆匆戴头盔上马。忠实的阿斯兰早就准备妥当,跳上了一匹战马。“集合队伍,追,不能让他跑了!”大队人马轰轰隆隆地踏过废墟一样的街区,向北边蜂拥而去。“那土匪想必是打算回东边的黑山的……”巴兹喃喃地说,紫红色的眼睛愤恨地眨了眨。现在距离太阳落山还需要两个小时,追上去以暗夜领主的身份和雄鹰作战吗?不不不……“躬送您剿匪胜利,伟大的伯爵大人,”他具备讽刺意味地向冯·克鲁格伯爵消失的方向鞠了一躬,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我,会负责接待艾尔弗雷德会长的。”二百三十名摩德尔骑兵沿着昔日的黄金之路向北追去,随后又向东拐。从首都一直到黑山山脉之间是视野开阔的平原,远远就可以见到一个黑点正在前面飞奔。那,正是雷锤和雄鹰的马车。“出动二百多人,仅仅为了追击一辆破马车!老子是士兵,又不是抢劫犯……”小队长艾德华森抚摸着光光的脑袋,低声嘀咕着,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艾德华森身材高大,膂力过人,每次作战的时候他都不带头盔冲杀在队伍的最前面,是个杰出而又嗜血的战士。但是由于他性情粗暴,又喜欢对上司闹脾气,所以人际关系很差,到现在还是个小队长。此时此刻,他觉得这差事没劲透了,所以放慢了速度,把自己落在了队尾。后面传来马蹄的声音,艾德华森回头看了一眼,原来自己还不是最后一个,在他身后大约两个马身的距离还有三个骑兵,同样都是没精打彩的跟在后面。艾德华森认识那三个人里面的一个,跑在中间的那个是他的部下雷瑟,另外两个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这时候天色渐渐暗了,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妈的,估计感觉和老子差不多。艾德华森想,他转过头,继续放慢战马的速度,让雷瑟他们赶上来。“雷瑟,你这小子不是向来都喜欢拍伯爵的马屁吗,这时候为什么反而落在后面了?”当雷瑟鞭策战马跑上来和他的平行的时候,艾德华森讥笑着大喊。他刚刚说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雷瑟低头的样子非常古怪,好像脖子软软地垂在胸前似的。艾德华森转头向雷瑟看去,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鼻子和耳朵都在流血。头盔下面勒着一条极细小的钢丝!他知道不好,立刻伸手拔剑,同时转头去辨认另外两个骑士,这才发现那两个人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同样也是五官流血,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吗?艾德华森勒住了战马,只见一片旷野,什么都没有,正在疑惑的时候,突然左腰一阵剧痛,他惨叫了一声,不顾伤口立即转身就是一剑!“当”的一声,爱德华兹的剑被人架住了,他惊讶地发现,和雷瑟并行在一块儿的尸体已经活了过来,而那“尸体”用来架住自己利剑的,是一柄又细又长的刺剑。“你这只地沟里的老鼠!居然偷袭本大爷!”艾德华森红了眼睛,怒喝着奋力又是几剑剁过去。刺剑万万架不住这么狂猛的攻击,那个假扮尸体的混蛋被他杀得手足无措,已经丧失了平衡。再来一下子,管叫你小子去下地狱!艾德华森狞笑着高高举起大剑,正要把那“尸体”连人带剑一块儿劈碎,他突然想到,那另外一具尸体呢?还没等他所有反应,眼角余光正看到一个黑影从自己的另一侧掠过。紧接着,肘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艾德华森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一只臂膀已经永远离开了自己的胳膊!他魂飞天外,张嘴就要求救,旁边那“尸体”的细长刺剑毒蛇一样探过来,洞穿了他的脖子。绞索抽回了满是鲜血的刺剑,对砍掉艾德华森臂膀的艾勒竖起了大拇指。艾勒也对新盟友点了点头,伸手从艾德华森的行囊里抽出了一支十字弩。他压上一支箭,顿时觉得踏实了很多,心情大为好转。绞索也没闲着,他肩并肩地贴在死去的艾德华森身旁,伸手过去把死人的腰带拴在马鞍上。就这样,四名骑士,两个活的,两个死的,一同加快了速度继续向前奔跑。这时候前面的摩德尔骑兵已经把他们甩出老远,那些人一股脑向前猛追,没人发现队尾已经起了这么大的变化。“散开队形,包抄过去!”冯·克鲁格伯爵拔出了佩剑向前遥遥一指。“用弩箭杀死马车的车夫和马!”身经百战的士兵们行动了,原本一条线似的队伍开始向两翼延伸,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半月形,向马车追击包围过去。几个最勇猛最有胆量的战士已经追及了马车,他们跳上了车顶。然而接下来,那几个战士突然好像插上了翅膀,他们一边怪叫着,一边盘旋着飞了出去,飞得又高又直,落下来的时候险些砸中冯·克鲁格伯爵的马头,激起一阵烟尘。阿斯兰一直在凯恩的身边,突然说:“看!”冯·克鲁格伯爵看到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在外宫廷被自己和阿斯兰联手夹击的老太婆!又有几个不怕死的摩德尔士兵企图登上马车,被一面赶车一面抡锤的汤马士大妈像高尔夫球一样打飞。阿斯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猛地催动战马,加速向马车冲了过去。跑在最前面的摩德尔士兵纷纷给撒拉逊人让开一条路,马尚且距离马车三个马身,阿斯兰已像鸟儿一样腾空一跃,下一秒钟,他已经稳稳地站在了马车顶上。绰号“雷锤”的汤马士大妈头也不回,战锤就像长了眼睛似的挥了过来,准确地砸向阿斯兰的双腿。阿斯兰大喝一声,竟然一刀横斩,那闪电一般的刀光正迎上巨大的战锤!“喀嚓”一声,恨不能有百十斤的战锤头竟被这一刀斩断,锤头飞了出去,正砸中了侧面跑近的一名持弩摩德尔骑兵。只听一声闷响,那骑兵连人带马横着飞出去老远,又连滚了好几下才停住不动。雷锤丝毫没有慌张,她仍然一手赶车,另一只手里那失去锤头的长杆化成了无数条扑面而来的棍影,点向阿斯兰的面门和胸膛。阿斯兰挥刀疾劈,新月刀化成白花花的一片光影,精钢的锤秆一节节地断落。汤马士大妈的攻击范围顿时缩短了许多,阿斯兰上前一步,新月刀已能够着老太婆的脑袋了。他把宝刀高高举起,兜头盖脸就是一刀!然而就在此时,随着一声巨响,阿斯兰双脚下的车顶顿时塌了下去,他再难以把握平衡,人往下掉,刀也攻不出去了。原来一直镇定自若的雷锤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竖起锤柄,一下子敲在马车顶上,把车顶打塌。阿斯兰双脚还没踩实,突然发现老太婆直劈而下的短棍已经反抽了起来,直奔自己的裆部!这时候自己平衡难以掌握,用刀已经来不及了,百忙之中他伸脚猛地踩住了短棍。雷锤要的就是他这一踩,当下手臂一震。阿斯兰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脚下掀了起来,人已不由自主地被这老太婆挑飞!全国黑道总行刑人的实力毕竟比那些士兵要强出许多,阿斯兰人在半空中连转了几下,稳稳地落回了地上。凯恩见好友也从马车上落了回来,连忙加速赶上去问:“怎么样?”他骑术不算上等,追不上老太婆驾驭四匹马的大马车,所以只能看着干着急,却没有可以相助的手段。阿斯兰阴沉着脸摇了摇头,一言不发。他自命刀术高超,无人能敌,想不到却连一个老太婆都没对付了,实在是大丢面子。尤其是自己明明刚才已经占足了上风,却被敌人的诡计所逼退,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这时他那匹战马却刚好来到身边。阿斯兰伸手一拉缰绳,不等马停下来已翻身跳了上去,他一声吆喝,用力鞭打战马,重新追了上去。让阿斯兰这么一搅,马车的速度倒是放慢了些。摩德尔骑兵从两边包抄了过来,弩箭雨一样集中在马和老太婆的身上。雷锤伸手抓起塌落的马车顶篷,左右挥舞,竟然把那些弩箭全都给拦住了。还有一些因为马背颠簸,射得不准,也没有命中。有这一轮弩箭过后需要重新上弩的功夫,雷锤驱赶着马车加速奔驰,又把两边的骑兵甩开了。冯·克鲁格伯爵感到前面车上一阵阵的魔法波动传了过来——各种各样的魔法加持一道道被汤马士大妈使了出来,纷纷加载到驮马和身后仍然昏迷不醒的雄鹰身上。就在这时,马蹄的的,阿斯兰重新追了上来。这一回他却不再急躁地跳上马车了,而是打算直接骑马从右边兜到马车的侧面去,凭借锋利无比的新月宝刀,跟老太婆来个脚踏实地的短兵相接。看到这种情境,凯恩吹响了哨子,用暗号示意从右侧包抄的摩德尔骑兵停止施放弩箭,以免误伤阿斯兰。在他的指挥下,左侧骑兵继续用弩箭射击,右侧的摩德尔骑兵纷纷拔出刀剑上前助战。几名摩德尔骑兵冲得最快,紧贴着阿斯兰的身后向马车靠了过去,准备再次登车。阿斯兰越来越近,他终于兜到马车的右边,和老太婆并驾齐驱。他先看了看后面昏迷不醒的雄鹰,然后对准老太婆的脑袋挥刀疾砍!雷锤冷笑了一声,随手把剩下的那节锤柄猛力一掷。顿时那节钢棍夹杂着一股强风,直奔撒拉逊人的左眼!阿斯兰侧身躲过这一掷,待要出刀砍下老太婆的脑袋,突然觉得跨下的牲畜身子发软,笔直地向地下摔倒。他连忙从马背上跳下来,这才避免和战马一块儿滚在地上。百忙之中扫了一眼,这才发现战马的脖子上插了一节锤柄。原来那老太婆投掷的锤柄不是一节而是两节。声势浩大投向阿斯兰的眼睛的头一节,其实不过是为第二节锤柄杀马做的掩护。先后两次竟然都被这老太婆奸计得逞!阿斯兰涵养再好也不禁怒发如狂,他跳上旁边一名摩德尔骑兵的战马,随手把他推了下去,催马第三次追了上去。左侧的弩箭迫使马车再次慢了下来,阿斯兰重新从右侧抄到马车的旁边。他火冒三丈,恨不得一刀把那奸诈的老婆子劈成两半儿!然而当他转过来才发现,车夫的位置已经空了,对面可以看到一个从马车左侧包抄过来的摩德尔骑兵。阿斯兰迅速向车厢里看了一眼,发现那老太婆正赤手空拳地坐在昏迷的雄鹰身旁,笑眯眯地看着他。阿斯兰一声怒喝,第二次跳上了马车,正要一刀把这老婆子杀了,突然耳边听到一声弩弦的响动,饶是他反射神经无比发达,迅速一躲,左臂还是中了一箭。弩箭的冲击力极猛,几乎把阿斯兰带得摔下马车。他低头一看,血流如注,左臂软软地垂着,竟然抬不起来了。阿斯兰眼角余光一扫,果然是那左侧骑兵干的好事,当下忍痛大骂:“饭桶,你乱射什么呢!”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边又是一支弩箭射过来。阿斯兰眼疾手快,横着用新月刀一挡,总算把这致命一箭给拦下了,但是弩机强劲的力量仍然震得他右臂发麻。他心中一凛,这一箭明明是瞄准了自己的胸膛放的,决不可能是误射。他突然看到在那人后面几名落马的骑兵,这才明白,队伍里竟然混入了敌人的帮手。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战胜券在握了:两名摩德尔骑兵又从后面爬上了马车,这车上只有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婆,即便那个帮手射箭再准,也难以将三人一并杀死。想到这里,阿斯兰倒不忙杀人了,他回头一刀就要向缰绳砍过去。只要砍断缰绳,马车无法动弹,凯恩的二百多人一拥而上,就万事大吉了。只是他身子刚转,就觉得身后一点寒气夹杂着劲风刺了过来。阿斯兰迫不得已,放弃砍断缰绳的打算,回刀一架一削,把那一支又细又长的刺剑截为两段。他再次转身,刚好看到那两个摩德尔士兵中的一个抬腿一脚,把另外一个踹了下去。原来这个也是土匪的帮手!他大吼一声,冲进车厢,好叫敌人那射箭的帮手难以施展,同时一轮急攻,企图先把这用刺剑的敌人和仍握着缰绳的老太婆一刀毙了。只是这运用刺剑的土匪帮手的剑术和反应强悍得出乎他的想象。见阿斯兰冲了过去,那人先把手里的半截刺剑投了过来。等阿斯兰一刀拨开刺剑,迎面又是一枚匕首。回刀再拨匕首是不可能的,在这狭窄的空间里,阿斯兰向右侧紧贴在车厢壁上,间不容发地闪过了匕首。等他重新再要组织攻势,握刀的手腕突然一紧。阿斯兰低头一看,原来一根钢丝不偏不倚正甩过来缠在手腕上。这钢丝似乎开了刃口,非常锋利,要不是自己套着坚固的护腕,这支手恐怕就保不住了。那人左手一挥,又是一根钢丝,这次是对准阿斯兰的脖子甩了过来。阿斯兰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再伸左手用护腕拦住,只是这么一来,两只手就都动弹不得了。对面的敌人就像耍杂技一样,身体也不知怎么一晃,一枚匕首从他的腰带上落下来,脚尖那么一踢,匕首对准阿斯兰的腹部飞了过来。如果不是在这狭窄的马车厢里,阿斯兰自信只要几下就能挣脱钢丝,把对面这家伙杀了,可是现在却形势颠倒过来了。这鬼地方根本不利躲闪,对面这家伙满身又都是希奇古怪的东西。阿斯兰躲无可躲,他双臂用力一挣,挥刀横在胸前,这个反应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可是匕首虽然被挡住,但只不过偏了些方向,在新月刀上擦出一串火花之后,深深地刺入了阿斯兰的大腿。鲜血顿时把白袍染红。这时阿斯兰的左臂和大腿一中弩箭,一中匕首,右臂也被弩箭和匕首震麻了,而对面的敌人除了老太婆又增加了一个,自知不能恋战。他连忙挥刀斩断了缠住双手的钢丝,向后退了两步回到车夫座,反手一刀,把缰绳砍断了。马车顿时失去了控制。这下攻防转换了。跳上车和撒拉逊人缠斗的是黑山匪帮的行刑人绞索,看缰绳被斩断,阿斯兰又虎视眈眈守在车厢门口,他只能上前以钢丝和匕首突袭,却纷纷被阿斯兰斩断和躲避,连冲了几次都没能成功。雷锤没了武器,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解救的办法。阿斯兰用眼角一瞥,远处射箭的那个家伙已经被凯恩指挥着骑兵赶开了。他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对自己的决断颇为满意。现在马车速度锐减,要不了几分钟,大队骑兵团团赶上来,黑山匪徒照样得束手就擒。就在此时,他的瞳孔突然收缩,全身仿佛被寒气所包裹。“老东西,你倒真能下手啊!”抚摸着后脑的大包,雄鹰疼得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他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似的,由于马车的颠簸,伤口不断地渗出血来。阿斯兰不敢有丝毫大意,雄鹰虽然在开玩笑似的抱怨,可那双黄玉似的眼睛里针尖大小的红色瞳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散发着青蓝色光芒的大弯刀当头劈下!新月刀闪电一般的迎上去,发出不大不小的金属碰撞声。撒拉逊人踉跄后退,头巾变成了两片落在车厢地上,阿斯兰的额头裂开一条口子,血染红了脸和前胸。阿斯兰有苦说不出,凭力气自己和雄鹰不相上下,新月刀的锋利也和那柄大弯刀相差无几,至于刀术,在观看了雄鹰对古德林的一战后,他更有不亚于任何人的自信。可是在和黑山悍匪对决之前,他和雷锤、艾勒、绞索斗智斗力,消耗力气不说,胳膊和腿都受伤大量流血,雄鹰虽然也有伤,但刚才却一直没有行动保存气力。所以对刀的结果,反而是自己吃了大亏。这一刀被雄鹰从自己的额头直划到前胸,险些心脏都被切破,已绝无再战的能力了,阿斯兰翻身跳下马车,满怀挫折的恼怒和对黑山土匪的诅咒,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拔腿向凯恩和大队摩德尔士兵跑去。见阿斯兰竟然也受到这样的重创,摩德尔士兵的士气大为挫折,凯恩也无法下令继续追击了。他们看着马车重新跑动起来,和那个放弩箭的骑兵越走越远,消失在越来越深的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