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你们干得比我想象的更漂亮。”白恒颔首道别:“那我先走啦。”
“不送。”
长孙冀归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在叶青玄古怪的神情中,白恒带着镣铐走了回来,神情热切。
“那咱走吧?”
白恒友好地笑了笑,十足热情地走在了前面,就像是给自己乡下来的兄弟做导游一样:“别怕,这条路我熟,我来带路。”
说罢,大摇大摆地向着天门关之下走去。
许久的寂静之后,天门关在白恒的面前敞开了一隙。
就这样,白恒实现了绝大多数造反者的愿望,穿过了天门关,走向帝都。
只不过并非是以征服者的面目,而是阶下囚的身份。
但他看上去却满心愉快。
说不出的自在。
……
……
经过一大堆繁琐的程序之后,带着一队看上去根本像是在充数的士兵,叶青玄再次踏上了前往帝都的道路。
在那之前,叶青玄先将胡先生妥善下葬。
“可惜,此等英雄,应该国葬才对,如今薄棺一条,根本就是应付了事吧?”白恒还在旁边唧唧歪歪:“不过这对我们的陛下而言,反而才是理所应当。人死了之后就不值得再大兴土木,埋了就算了。对她自己而言也是那样,否则不会继位这么多年,连自己的皇陵都不休,反而把先代的也给停掉了……但胡先生这等英雄人物,实在可惜啊,我说,叶青玄,要不我出点钱……”
“闭嘴。”
叶青玄在马上,回头看他的时候眼神阴沉:“不要逼我带你到震旦之外,然后再一刀宰了你!”
“胡先生求仁得仁,你何必如此。”
囚车中,白恒看着他,神情遗憾:“可惜,叶青玄,你杀我的最后机会已经错过了,现在你动手的话,甚至我不需要呼叫援军,你信不信皇帝也会拦住你?”
伴随着他的话语,叶青玄的神情变得越发阴沉,他感觉到笼罩在天空之上的长城乐理已经锁定了白恒,将他层层防护在了其中。
甚至连那一辆囚车都具有了长城的防御力。
“我早说过啦,皇帝不可能放任我死掉的。”
白恒懒洋洋地瘫在囚车里,嘲弄着那一双天上俯瞰下来的眼睛,“经历了数百年后,龙脉九姓,如今已经去其三。现在每一个龙脉之血都或不可缺,在失去了叶氏负责的天梯乐理后,皇帝不会让震旦在失去白氏在天上城之中的权限了。”
叶青玄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在前面。
在心神烦躁和各种原因之下,原本一个人快马加鞭,两日可到的帝都,如今却仿佛遥不可及。
大队人马外加带着囚车,硬是将昼夜兼程两天的路几乎拖到了一个星期。尤其,白恒这王八蛋越来越事儿逼。
囚车非骏马不坐,肉不正不吃,水非甘露不饮……
哪怕已经变成阶下囚,也依旧摆着公卿王侯的架子和规矩,整个车队里,除了叶青玄之外,其他所有人说话他都不带用正眼去瞧的,导致和这混账沟通的活儿也丢到了叶青玄的身上。
在被烦了一整天之后,叶青玄终于爆发。
“喂,叶青玄,你……有没有……”
“——没有,滚!”
叶青玄甚至懒得看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白恒依旧没有放弃,反而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你确定不听完吗?”
叶青玄沉默,根本没有搭理他。
没有捧哏,白恒失望地摇头,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有没有做过奇怪的梦?我是说,来到东方之后……”
马背上,叶青玄的面色变了。
仿佛能够看到叶青玄的样子,白恒大笑起来。
“别担心,这只不过是继承家主之前的必要环节而已,你是叶氏的最后一人,只要身处震旦,就会渐渐地接受先祖留在天上城里的记忆,或者说……使命。”
囚车里,白恒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卷着烟丝,淡然地说道:“不过你可以放心,叶氏相较其他家族,从来懒散,而且你家的那一套已经被你爹给亲手毁了——你也需要像是长孙他们那么惨,生来注定背负宿命,活着就要为了莫名其妙的使命奔波,死了也不得解脱……”
叶青玄沉默许久,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继承龙脉的乐师都被植入了无法违抗的命令?”
“对啊,没错,你不知道么?看来叶兰舟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啊……”
白恒笑容神秘,从囚车里,将嘴角的烟卷凑上来,示意他主动点。
叶青玄冷眼看了他半天,搓开手指,喷出一道火苗,连带着大半跟烟卷和白恒的一把头发都烤成了焦炭。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啧啧,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
白恒将烧焦地头发扒拉下来之后,抽了两口烟卷,依靠在囚车上,优哉游哉地吐出一缕青烟:
“龙脉之血以血脉传承乐理,也就是说,先祖便是子孙后代的资粮。子孙后代享受着先祖的余荫,也必须肩负血脉中一代代被加深的宿命——就像是诅咒一样。你看,柳氏,本来大姑娘小伙儿一个个水灵灵的,偏偏为了‘长生’,弄得不人不鬼;袁氏好一点,传承的不是使命,是‘杀戮冲动’,每一代的人从生下来脑子就缺了一块,不能于其他人共情,也罕有怜悯,唯有杀人和被杀才会觉得痛快;长孙氏呢,做梦都想要重归天上。历代家主图谋夺回王权,倾尽举国之力重建天上城,为此还建了一个狗屁天庭出来……你不知道白莲教吧?那就是他们搞出来的,横渡‘真空’,回归‘家乡’,嘿,都是屁话。还有……”
等白恒一堆话说完之后,叶青玄看向了他。
“那白氏的呢?”叶青玄问,“你没说你自己吧?”
“啊,原来有,现在早就没了。”
白恒弹掉了烟卷,淡然说道:“我钻了空子嘛,连乐师都不是,还提使命,是不是扯了点?”
叶青玄收回视线,没有再理他,只是催马继续前行。
留下白恒一个人在囚车里,啧啧感叹。
“真好啊,真好啊。”
他眯起眼睛,看着叶青玄的背影:
“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好生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