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上方的天是阴阴的蓝，蓝的发白。</p>
江河落日，橙黄的黄昏散落江面，像碰翻在桌面上逸散开的橙汁。</p>
风钻进陈雨诗的头盔，令生着小小冻疮的耳朵微微发烫发痒。</p>
她听着孟时弹唱的《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用力扭动油门。</p>
电瓶车穿过横跨始阳江的桥，左转，拐进比新区灰一个色调的二中所在的老城区。</p>
二中在老居民区里，和公交通行的大马路隔着一条五米左右的溪。</p>
溪上有两座桥。</p>
一条在上面，一条在下面，一条跨过水面，一条长在水里。</p>
长在水里的桥，由一个个石墩子组成，如同钢琴的琴键排列在水面上。</p>
水流根据不同的天气，用不同的气力发出不同的哗啦声。</p>
陈雨诗上学的那会，放学总是飞快冲出校门，跳着过石墩子桥。</p>
这样便可以避开桥边各式各样的小吃摊。</p>
她和妹妹陈乐乐还有村里绝大部分学生一样，都是在老破的二中上学。</p>
学区就是这样，买房能改变，但买不起房。</p>
陈雨诗在上面跨过水面的桥边停下，到蜜雪冰城要了三杯珍珠奶茶，两杯原味奶茶。</p>
陈乐乐喜欢珍珠，孟时和小鱼不知道，所以三杯珍珠，两杯原味，有挑选的余地，总归不会错。</p>
“要热的，热一点。”</p>
陈雨诗跟店员确认奶茶的温度，天气凉，烫些到那边刚刚好。</p>
扫码付款，陈雨诗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绕一下，去新城区那边买档次高点的奶茶。</p>
虽然孟时大抵不会在意一杯奶茶八块还是二十八块，但自己细节的地方还是应该……</p>
陈雨诗你在想什么……</p>
明明为了不看别人脸色，才回村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p>
陈雨诗烦躁的踢了一脚地上的塑料袋，对店员说，“不好意思，换成四杯珍珠奶茶可以吗？”</p>
“两杯原味的不要，加一杯珍珠。”店员确认道。</p>
“嗯……”陈雨诗舔了下没抹口红也没擦润唇膏的嘴。</p>
上下牙齿扣住，在唇上撕扯了一下上面的死皮。</p>
刺痛，但没扯下来，又舔一下，咸咸的，淡淡的铁锈味。</p>
她伸手扯下那块死皮，抿抿嘴唇，说，“算了，还是三杯珍珠，两杯原味。”</p>
店员古怪的看了一眼陈雨诗，说：“三十八块。”伸手示意陈雨诗出示付款码。</p>
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面前这位为了奶茶要不要加珍珠，纠结的“吃”了自己一口的女孩，正在摩擦自己的灵魂。</p>
网红想红蹭明星，明星想红蹭流量。</p>
在这个蹭来蹭去的年代，想红靠蹭不是错，但要看自己够不够实力。</p>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陈雨诗你有实力，所以这不是巴结，这是找机会。</p>
陈雨诗将云台固定在电瓶车后视镜旁边。</p>
拿出直播用的手机编辑直播间标题，修改标题【线下单杀孟时（狗头）】，不再犹豫点击开播，发送开播提醒。</p>
——您关注的主播已开播。</p>
启明星：【终于开播了！杀杀杀！】</p>
琴酒：【怕你们不知道，说一声，孟子哥流窜到主播附近，主播讨伐中】</p>
刚刚和她一起玩跑团的两人，直接等在直播间。</p>
陈雨诗一开播，马上激动的发送弹幕。</p>
【？孟时不是在普陀拍《悟空》么】</p>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普陀】</p>
【冷知识，主播阳江人，孟时也是阳江人】</p>
【别骗我，孟时家不是夭山么，妮子去过】</p>
【对啊，豆腐还在夭山呢】</p>
温桐开局磨豆腐，卖豆腐，便有人喊她豆腐西施，又慢慢简化成豆腐。</p>
随着开播消息发出，直播间开始进人，各种问题随之而来。</p>
“标题党啦。”陈雨诗看着弹幕，解释道：“大家无视就好了，我只是单方面和孟子哥面基，顺便催更《西行》。”</p>
“没在普陀，主播在阳江。”</p>
“嗯，孟子哥是阳江人，他妈妈就在二中教书。”</p>
“温桐那是哪里？温桐那是孟子哥老家，他爷爷奶奶家。”</p>
“温桐和孟时什么关系？这个我真不知道。”</p>
“听说《西行》已经拍完了，主播能不能把孟子哥打晕，偷他电脑，把剩下的几集发出来。这个……我……我可能打不过他……”</p>
陈雨诗见弹幕问题越来越离谱，只能转移话题，说道：“刚刚在二中读书的妹妹发信息，说他来学校了，我就急匆匆跑出来……”</p>
她将自己上上下下的拍了一遍，棉拖鞋，粉色的卡通棉睡衣，素面朝天，也没有美颜。</p>
【仿佛看到了回家过年的自己，哈哈哈】</p>
【主播好真实，这样也很漂亮】</p>
【没有南方人能在秋冬拒绝棉睡衣】</p>
启明星：【记得点点关注，晚上一起听故事】</p>
身为管理和陈雨诗最早一批粉丝，启明星看到因为关键字孟时进来的人，马上还是拉关注。</p>
陈雨诗一亮相，直播间的注意力马上回到她身上。</p>
现在网络充斥着各类美颜滤镜，连男up主都开始化妆的大环境。</p>
突然看到陈雨诗这种底子不错，又不精心装扮的姑娘，便生不出恶意来。</p>
陈雨诗做的视频是在各大论坛收集整理“真实”的灵异故事，都市传说，再通过自己简单绘画，配音讲述。</p>
虽然也直播，但大多都是和水友一起玩游戏，或者开故事会。</p>
这种竖屏怼脸，她也是第一次做，感觉不是很自在。</p>
看到弹幕都在夸她，不要意思的笑笑。</p>
“您的奶茶好了。”</p>
“谢谢。”</p>
陈雨诗从店员那里接过奶茶，将老爸塞在电瓶车车架上的毛巾取下来。</p>
打开后备箱，把毛巾铺在里面，再将奶茶放进去，翻转摄像头，说：“带你们找孟时去。”</p>
电瓶车开过桥，转弯往下，沿着河边往下开。</p>
【主播歌放大声点】</p>
【好像是易筱往的《追赶色彩缤纷的季节》】</p>
陈雨诗也听到了，说：“不是主播放的歌。”</p>
【学校放的吗，品味不错哦】</p>
【这个伴奏好像有点不一样】</p>
【确实不是原版伴奏】</p>
电瓶车顺着小山包，从学校围墙转出来。</p>
“好像那边有街头表演？唱的易筱往的歌。”</p>
学校的地势比超市那边高，陈雨诗伸长脖子，看到超市门口围了一圈圈人。</p>
陈雨诗停车望向中间的拿着话筒的正在唱歌的人，不确定的说，“这也太像原唱了吧。”</p>
【声音真的好象易筱往呀】</p>
【我们看不到！】</p>
【举高点】</p>
【举高高，举高高】</p>
【举什么高高，直接过去啊】</p>
看着怂恿她过去看看的弹幕，陈雨诗将车靠边停下。</p>
一手把直播的手机举起来对准那边，再拿出自己用的拨通陈乐乐的号码，说：“已经放学有一会了，还是先把孟子哥逮到吧。”</p>
【蛙趣，那个弹琴的是老五吧！】</p>
【就是老五！他边上是褚乐和焦从】</p>
【“秦川”在一个老城区中学超市前表演？】</p>
【孟时当上秦川主唱后，秦川的逼格越来越低了，从工体、鸟巢，到综艺节目，livehouse，到现在学校门口】</p>
【三哥，你在天有灵把孟时带走吧！】</p>
【那个主唱是谁？孟时呢？！】</p>
【别吹楼三了，他在的时候，秦川三年都发不出一首歌】</p>
【对对，孟子哥主唱后，《火车》《冷血动物》我特么吹爆】</p>
【还有《蓝莲花》！】</p>
【孟子哥什么时候把《蓝莲花》拿回来自己唱啊，麦子真的差点意思】</p>
【太阳下的路灯，上一期唱的那是什么东西，差点被淘汰】</p>
【笑了，小屁孩知道楼三在圈内的地位么】</p>
【圈？那不是红烧肉待的地方吗？知道红烧肉吗？温桐养猪】</p>
陈雨诗的手伸直，直播间的观众看清那边老五三人，直接炸裂。</p>
接着逐渐变成两个阵营，互相攻击。</p>
弹幕滚动的速度，像奔流的瀑布。</p>
启明星几个管理，哪见过这个阵仗，顿时傻眼，不知道该怎么操作了。</p>
“不管距离多远，我的心都会和你一起，追赶那缤纷的季节。”</p>
“感觉到了么，我一直注视你的身影，请一定奔跑到最后呀~”</p>
启明星盯着那个一只手拿着话筒演唱，一只手举起来左右摇晃的女人，想到了转移节奏的办法。</p>
飞快打字到：【这个声音，这个伴奏阵容，该不会是易筱往本人吧？】</p>
琴酒：【我前段时间在斗音看小鱼的直播，她说自己最喜欢的歌手是易筱往】</p>
启明星：【孟时做为宠外甥女狂魔，把易筱往摇到她学校门口很合理！】</p>
这俩id前面挂着提督和管理的标志，一唱一和把正在撕的两伙人的注意力，往易筱往身上带。</p>
【别逗我了，易筱往不露脸的，成名好几年，演唱会都不开】</p>
【她怎么可能会……有一说一，声音气息真的好像啊】</p>
这个时候，电话接通，陈雨诗问道：“你在哪？孟时呢？”</p>
陈乐乐仗着自己娇小灵活跑得快，早早挤在了温桐身边，说：“姐，你到哪了啦，孟时把易筱往摇来了，快来！”</p>
【？？？？】</p>
【？？？】</p>
【本人？易筱往本人？】</p>
【易筱往！】</p>
【秦川＋易筱往这是什么神仙组合！】</p>
【应该说孟时是什么神仙，用的什么法术把易筱往抬到学校门口唱歌】</p>
【幻觉，一定是幻觉】</p>
陈雨诗开的免提，陈乐乐的话，再次引的直播间弹幕暴动。</p>
陈雨诗看着在主播界面显示为深蓝色，密密麻麻的直播间被分享提示。</p>
第一反应是卧槽，直播人气榜第一，在线人数飙升。</p>
第二反应是捂住直播手机的摄像头。</p>
随着她的动作，直播间又是一轮问号刷屏。</p>
“雨诗姐，雨诗姐。”</p>
陈雨诗吓出一身冷汗的时候，从学校里出来的陈子瑜发现了她，叫着跑到她身边。</p>
丫头对神神鬼鬼的东西害怕的很，继而延伸为对会职业说神神鬼鬼的陈雨诗异常崇拜。</p>
虽然她压根不敢看陈雨诗的视频。</p>
“这是？在直播么？”孟时看看她架在云台上的手，又往易筱往那边看看。</p>
“可以吗？”陈雨诗太想抓住这个机会了，使劲的睁大自己的眼睛，像一只猫望着拿着猫条的主人。</p>
孟时笑笑说：“没事，拍吧，后面会有几首新歌，版权的事我会和哔站沟通的，你不要上传录播就行。”</p>
然后拍拍小鱼的脑袋，“你两个偶像都在现场，别唱砸了哦。”</p>
面对化身压力怪的孟时，翻了个白眼，吐出小半截舌头。</p>
易筱往演唱《追赶色彩缤纷的季节》结束，说：“今天我受某人邀请，来这边找一个人，子瑜在吗？可以到我这边来吗？”</p>
她依旧没有自我介绍，但夏琴同志班级的人，早已经将她的名字，在人群中传来了。</p>
这边围得水泄不通的学生，也知道她是被孟时邀请过来，给陈子瑜“庆祝生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