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亮觉得这人怪怪的，用袖口罩着自己的嘴巴和鼻子，闷闷的说：“没事，你们抽吧。”</p>
这时，那个戴耳机的突然把手机递过来，说：</p>
“加个好友，什么时候决定不干这个和带着狗跟人拍照一样简单的活，告诉我一声，让我开心一下。”</p>
张天亮盯着他凹陷下去的眼眶，脑袋往前伸，一字一顿，坚定的说：</p>
“你不会等到这一天！就算有一天我真的离开这里，我也会说，来了后悔几年，不来后悔一辈子！”</p>
戴帽子的耸耸肩，说：“群演不止和带着狗跟人拍照一样简单。”</p>
张天亮依旧伸着脑袋，不过语气缓和了许多，说：“那个……不好意思，我知道这行不简单，刚刚就是安慰我……”</p>
他话没说完，就听戴帽子的继续说：“等你混的时间久了就知道，其实群演这活，狗都能干，毫无意义。”</p>
张天亮握紧了拳头，背过身，不再理会他。</p>
第二天四点，一夜没睡的张天亮赶去了老公会。</p>
没去理会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p>
老公会门口，很多人无所事事的坐在那里等。</p>
睡不着，在三国无双割了一夜草的管斌，跟孟时一起抱着膀子，蹲在人群后面。</p>
听着前面的人说自己认识某某剧组的副导演，什么时候一起出点钱，请他去消费消费，说不定就能捞到好的角色。</p>
还有某某导演找了个很漂亮的生活助理。</p>
说到生活助理，一阵隐晦的笑声在人群中蔓延。</p>
管斌打着哈欠，摸了摸自己扎手的胡茬，往孟时边上挪了挪，肩膀靠着他的肩膀，用彼此才能听到的音量说：“这些都是还没当上演员的演员。”</p>
又指了指拉着行李，使劲往前挤，但又不知道往前挤是为了什么的张天亮，说：</p>
“这些人一茬又一茬，没有一个能迈过这个门槛，你跟他说什么都没用的。”</p>
孟时从怀里掏出来，刚刚路过早餐店买的，还温热的鲜牛奶递过去，说：</p>
“他们都很年轻，很底层，他们不专业，连演员都算不上，但他们却抱着一个共同的信念，一定会成功。”</p>
“铁打的恒店，流水的白日梦。”管斌想起张天亮推开自己手机时那个表情，叼着吸管说：</p>
“我的起点，可能是他们穷极一生都到不了的地方。”</p>
说着将吸管扎进瓶子里。</p>
他一出道就是一部古装戏的男二，可能这些人全部加一起在恒店玩十年，都没他一部剧说的台词，出现的画面多。</p>
管斌语带嘲弄的说：“但是我所付出的，又哪里是他们往这里一蹲能想象的呢？”</p>
“我是带着热爱和理想，考进了上戏，经过几年的专业训练才开始接戏，他们只不过是觉得演员赚钱，就往那一蹲，期待撞上大运。”</p>
孟时又掏出个装在白色塑料袋里的豆沙包，说：</p>
“在这个演戏的世界里，那些关于梦想，成功和努力的名言，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带了些白日梦的意味。”</p>
“你在他们的世界外，是个看戏的，能够清楚的看到不论怎样励志，这些人的未来依旧暗淡。”</p>
“也许会有极少数意外，但绝大多数都会成为炮灰，可没人能改变他们。”</p>
“社会对年轻人来说是陌生的，如果没有这些白日梦的指引，又该如何抗住一波又一波的挫折和失望。”</p>
孟时咬了一口豆沙包，抬手搂过管斌的肩膀：</p>
“而那些日渐年长的人，会越来越少的将梦想，理想之类的大词挂在嘴边。”</p>
“经过现实的打磨，他们认清了一些事，也想通了一些事。”</p>
“一腔热血下的口号是沸腾的，漂浮着的，等热血凉了一点，沉淀下来的就是底气。”</p>
“但有底气的人，不该对那些做白日梦的人说，不要做那么多梦，不要妄想努力就一定会成功。”</p>
“年长带来的世故是属于岁月的，而年轻人的执着，哪怕是一眼就能看出一定会撞墙的执着，也是属于年轻的。”</p>
“年轻才容得下试错。”</p>
“人们常说，听过那么多道理，还是过不好这一生。”</p>
“但也只有在亲身经历的闯荡中才知道，为什么听了那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p>
“真实的生活会教会一个人，道理还需要哪些辅助才能成立。”</p>
“努力还需要别的什么加持才会成功。”</p>
“别人说的都是别人的道理，自己体悟的，才是自己的结论。”</p>
“所以，当一个年轻人说，做了后悔两年，不做后悔一辈子的时候，不要急着泼冷水，他们是在寻找自己的路，探寻自己的道理。”</p>
孟时使劲捏了捏管斌的肩头，说：“现在的你，虽然年长，但热血还没沉淀成底气。</p>
还喊着理想和热爱。</p>
还没有体悟到自己的道理。</p>
这也是为什么，我始终不具象的去要求你，要如何驾驭这个角色的原因。”</p>
虽然年长，但热血还没沉淀成底气？还没体悟到自己的道理？</p>
“你是真该死啊！”</p>
管斌琢磨了一下，拿着奶瓶往孟时嘴里怼，“敢情我又老又菜是吧？！”</p>
……</p>
一直等到太阳出来，终于来了一辆车。</p>
等了半天的人呼啦全围过去。</p>
车上下来一个人。</p>
举着手点人，“那个光头还有旁边那个，你俩过来。”</p>
管斌刚想起身，孟时把他拉住，摆手示意不去。</p>
那人骂了一句，继续点人。</p>
车开走了，人们又慵懒的退回去。</p>
张天亮看了看一起上网的两人，跟着一个看起来似乎很吃得开的眼镜走了。</p>
管斌跟着孟时往另一边走，说：“你不是带我来跑龙套的么？”</p>
孟时像看白痴一样看他，说：“是不是傻，真以为瘦了一圈就没人认识你了？”</p>
“那你把我喊来恒店干什么？”</p>
管斌瞄着路边一个垃圾桶，用投篮的只是把空奶瓶投过去。</p>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p>
奶瓶磕到垃圾桶的边缘，弹了出来，孟时弯腰捡起来，说：“咱们找叶上末去。”</p>
管斌愣了愣，说：“不当人了是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