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蹲着抽了根烟，用僧袍的衣袖扫扫浮尘，背靠鼓楼坐在地上。</p>

把手放在管斌背上，节奏轻缓的拍着，像在哄哭闹的婴儿。</p>

孟时知道他心理出了很大的问题，但又不能直接说，你在想什么，有什么问题，咱们坐下来谈谈。</p>

心理上的问题，和数学计算不同。</p>

数学一加一就等于二，懂的人可以去教授不懂的人。</p>

心里的问题不是。</p>

管斌说一句，孟时可以开解他十句，问十句可以开解他一百句。</p>

但这些东西，都是孟时自己的意解识想。</p>

即便说开了，对管斌来说也只是个引子。</p>

曾子说，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p>

庄子内篇德充符讲：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p>

水流动的时候，没有办法当镜子用，等水不流澄清了，可以当镜子用，映照自己的面孔。</p>

人心如水，一点有所波动，就很难正确映照万物。</p>

认识错了，判断和决策也就乱了。</p>

知止而后能定。</p>

止是心念专一。</p>

人乱到一定程度，本能就会告诉你，要止下来了。</p>

就像刷短视频，玩游戏，一直看，一直玩，突然有个瞬间，本能告诉你，哇，还有很多事没干呢，快停下来。</p>

这个瞬间就是止。</p>

每个人都经历过这个瞬间，区别在于，是不是抓住了。</p>

孟时经历过止，但不是自悟，是良载阿公伸手拉了一把。</p>

他永远忘不了，良载阿公拍着他的脑袋，说：这生活啊，不能只是看着。</p>

因为这句话，孟时止住了，不再往无尽的虚无深渊滑落。</p>

孟时把管斌叫到恒店的网吧睡了一夜，在老公会门口蹲到天亮，一路不停刺激，将他苦苦压制的心结搅动起来。</p>

是在等待管斌乱到极致，本能把自己止住的瞬间。</p>

管斌深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p>

从秋天到现在和孟时一起做的事，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p>

他感觉自己被孟时一路裹挟，稀里糊涂就走到了这一步。</p>

他不知道这是条什么路，只觉得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这条路布满看不清的迷雾。</p>

仓皇四顾，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和一只表情逐渐狰狞的松鼠。</p>

管斌不知道是否应该再跟孟时走下去，继续走下去，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p>

“你本来就过得很好，随便就能接到让你舒适的角色，拿到不菲的片酬，为什么要跟着他受罪？”</p>

“听说万物都是有魂的，一种样子过得累了，就死去，变成另一种样子……”</p>

那只松鼠还在他面前叫嚷着，蹦跳着。</p>

管斌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会崩溃。</p>

他的思想就像一条鱼被退潮的水给搁浅在岸上，回不到河里去，就在一个小坑里拼命的翻腾。</p>

不行的，这样下去不行的，他到底想干嘛，是不是要用我来炒作，他是拿我当冤种，还是当朋友，我一定要问清楚，把一切都问清楚。</p>

管斌的思想已经随着这个突然而来的决心，冲到口腔。</p>

但看到手掌放在他背上，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的孟时，只挤出了一句：“你会骗我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