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字门作为一个外地社团抱团取暖的大杂烩,因为实在是太散了,以至于每次换届选举话事人的时候都会很乱,各种内部矛盾都会在这个时候集中爆发,很容易就擦枪走火。
为了保持这个松散的联盟性质的帮派不会散架,选举的时候不要发生大的火并导致整个帮派在内耗中消亡,帮派规定,由帮派中已经退休,德高望重的元老们进行投票选举,规则简单粗暴,十个元老举手表决,哪个参选人得票更多,谁就是和字门的新任话事人。
而所谓的元老,无非就是一些已经退休了的老家伙们,所谓的十大元老基本上都已经无权无势了,平日里全指望着目前正当家的十几位堂主在供养。
当然,这些堂主几乎都是他们曾经的小弟,但小弟是否一定会孝敬已经退休了的大哥,以及如何孝敬曾经的大哥,其实,也很难说,忠孝节义这四个字其实不管是古今还是中外,从来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敷衍。
这选举的权力可以说是这些老家伙们唯一的权力了,那自然是要妥善使用,尽量用这个选举权来给自己,或是自己的小弟谋好处才行了。
运河码头之上,两个只穿了布料短打的中年男人正蹲在河边,手里端着个食盒吃饭,不认识的人见了他们还以为都是码头上的苦力。
“冷兄,前些天的时候咱们帮派在胜义坊的生意全都被义字门给抢了,据我所知,即便是被咱们控制的东西两市中,许多店铺老板都在暗中谋划想要甩开咱们,把保护费交给义字门,再这样下去,帮会上下近三万的弟兄,都要喝西北风了。”
说话之人正是绰号公子的林怀乐,而陪他一块吃饭的正是整个和字门麾下弟兄最多的堂主,擒龙虎冷佬,掌管整个扬州城一半左右的码头,另一半在杜孟东的手里。
“我听说,最近你的生意也不是太好,热肠东最近势力膨胀得很快,许多兄弟都从你这里跳了过去,他们现在活不够接,也已经开始大肆从你这边抢活干了,再这样下去整个扬州所有的码头早晚都会是他们的。”
冷佬继续闷头炫饭,驴唇不对马嘴地一边啃着肉道:“我做的盐焗火腿,试试看,一个火腿我用了一斤肉三斤盐的,全扬州乃至整个大周你都找不到这么咸的肉,去年朝廷严打整个市面上一斤盐你也买不到,我的火腿依然是畅通无碍,不是我,你连火腿都没得吃啊。”
林怀乐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告诉他,他的主要业务看似是码头生意,但其实真正赚钱的是借盐焗火腿的名义贩卖私盐,而且他很有本事,去年严打的时候他的私盐照样卖得很好。
其背后的潜台词是:码头上走几个脚力工人过档我根本就不在乎,那本来就是掩人耳目赚的一点辛苦钱,至于帮派地盘被抢,那根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做了话事人,一定会将弟兄们都团结起来跟义字门打,我会带领弟兄们拿下整个东西两市,到时候,你看对面,另一半的码头也都是你的,跟权叔说一声,把票投给我。”
冷佬瞅了他一眼,道:“权叔的票投给谁,自然由权叔自己决定,不管他怎么投,一定会有他的考量。”
公子乐闻言好半天不说话,低头吃了两口饭,道:“冷兄,八年前你我一同来到扬州城讨生活,最开始的时候在同一个码头干苦力,又一起动刀子砍人,我待你就像待我亲哥哥一样,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帮我啊。”
冷佬见他打感情牌,颇有些不满地皱了一下眉,又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道:“我的火腿要从疯鬼的货行散货,而且,我走货这么多年黑心熊从来没有为难过我,我不想打架,抱歉。”
公子乐闻言脸上僵硬了一下,又在一瞬间恢复了过来并补上了一个故作风度的微笑,点头道:“明白。”
而后将一整块齁咸齁咸的火腿整个塞进了嘴里大口大口地用力咀嚼。
………………
另一边,正阳楼上。
疯鬼强和李嘉源联袂而至,见他们俩居然都没带保镖,刘大炮一时忍不住大喜过望,连忙与杜孟东双双站起,拱手相迎。
“何兄、李兄只身赴宴,好魄力,好气度,我已经吩咐了小二,整个三层都不会放人进来了,请。”
疯鬼强闻言很是嘚瑟且嚣张地道:“我怕你咬我啊,整个江湖都知道你黑心熊现在不敢打架的么,你把我们留在这里,搞得外边天下大乱,我看你怎么和杨知府交代啊。”
黑心熊闻言笑了笑,他平时和疯鬼强接触不多,或者说压根就是很少,一时间还真有点不太适应这货如此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
不过他说的这个,确实也是事实。
刘大炮闻言让他们两个人坐了,挥手示意可以上菜之后赶走了所有人,笑道:“打架总是不太好的,且不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眼下杨知府离任在即,整个衙门都在维稳,稳定,压倒一切啊,真打起来不管谁输谁赢,咱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杨知府一旦歇斯底里,对谁都没好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可以和和字门,以和为贵。”
“熊爷就是熊爷,说出来的话都这么有水平,我大哥死了,小源的大哥被抓进去了,你们义字门趁着这个机会吞并我们的地盘,吸收我们的小弟,肉都吃进肚子里了把骨头吐给我们,然后你跟我说以和为贵我答应了你,和字门近三万名弟兄也不会答应。”
刘大炮闻言伸手指了指天:“是上面要扫黑,不是我有意搞事的,我也只是个混混而已,在权力的面前狗屁也不是的。”
说着,刘大炮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一边给两人倒酒一边道:“这酒叫秋白,是整个扬州城卖得最好的官酿酒,就这么一小壶,就要卖一百文钱,但其实就是很普通的米酒,如果去下边村镇去收,三十文可以买一小坛子。”
“这酒每年仅是在扬州城之内就可以卖四百多缸,利润近百万贯,为什么就因为朝廷不允许百姓私自酿酒售卖,仅此而已。还有两淮盐税,随随便便就能征收几千万贯,真是因为盐这东西值钱吗无非是因为贩卖私盐者杀头而已。”
“你我两门弟兄加起来近五万人,其中有近一半都是贩卖自己的苦力艰难为生,剩下的一半说到底包括你我在内,干的都是刀口舔血,拿命在换钱的营生,咱们这么多人加起来,一年能赚到两百万贯么”
“大口九是死在我眼前的,当时也是在这样的一张小小饭桌上,杨知府只是这样稍微动了一下手指,他命就没了,我知道,你们和字门中有不少人都将这笔账算到了我的头上,可有一个人敢想一想,哪怕只是想一想,去找杨知府这个真正凶手的麻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