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复抬起头,望着马车后扬起的滚滚黄尘,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
钦差宦官进入扬州城后,直接驶入行辕休息,拒绝了白复的接风酒宴。
翌日,钦差宦官进入公廨,向江淮一带的文武百官宣布肃宗的圣旨。
白复这才见到钦差宦官——内射生使艾东,此人四十七、八岁的年纪,圆头圆脑,发髻中夹杂着不少灰白色的头发。
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此人的双眼,童孔灰黄,游离不定,时不时现出豺狼般的残忍凶光,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
宦官艾东讲话拿腔拿调,表面上冠冕堂皇,实则一语双关,有意刁难诸将。
宦官艾东宣布完圣旨,将诏书递给白复,皮笑肉不笑对白复道:“这一路舟车劳顿,本使水土不服,身体颇有些不适,就不耽误白将军时间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宦官艾东说完告辞,在铁骑的簇拥下,扬长而去,返回行辕休息。
江淮文武百官养尊处优,打仗不行,但察言观色,体察上意,个个老谋深算,都是千年的狐狸。
一看钦差宦官艾东这番架势,大家都明白了。钦差到此,名为宣慰江淮唐军,实则是要彻查以白复为首的唐军将领。
接下来数日,宦官艾东始终与白复麾下将领保持距离,仅有监军宦官邢延恩陪同在一旁。
宦官艾东命其麾下侍从分成五组,不断约谈军中将领。所问问题,无外乎白复有无克扣军饷,谎报军功,虚报战果等等。
唐军将领如实回复,让宦官艾东找不出任何漏洞。
呼延铁衣等将领带着宦官艾东的麾下将缴获的刘展水师的战利品一一对账盘查,清点入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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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落雁谷内的粮草被烧掉大半外,其余军辎应有尽有,堆满了数百座营帐。箭失盾牌等武器、帐篷被服等物资、旌旗锣鼓等辎重堆积如山。
绫罗绸缎、金锭、铜钱、奇珍异宝等钱货封装在成千上万个楠木箱里,用铜锁锁住,贴上封条,由专人看管。
……
一切都井然有序,让宦官艾东及其麾下侍从挑不出任何毛病。
宦官艾东甚不甘心,自己这一趟是带着任务来的,如此下去,怎么向太子和背后的主子交差。
宦官艾东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随后数日,在监军宦官邢延恩的陪同下,宦官艾东走访了原江南西、浙西节度使李峘,原淮南东道节度使邓景山和刘展叛乱的始作俑者——淮西节度使的王仲升等江淮一带的封疆大吏们。
很快,宦官艾东便罗织出构陷白复的罪名,形成言之凿凿的十条罪状,奏报给朝廷。
其一,刘展叛乱平定后,江淮一带应尽快善后,谓编制以外的兵勇伙夫宜遣散,叛军侵占的田宅宜清还,流离失所的难民宜抚恤,避乱隐遁的商贾宜招徕……而白复等将领在处理善后事宜时,打着搜捕叛军的旗号,勒索富户商贾,惊扰百姓,毫无纲纪,遂使江淮一带的善后事宜越办越乱。
其二,籍贯在江淮的唐军将领,其亲族仗其兄弟之势,要挟郡守,私设公堂,挟嫌报复,横行乡里,为祸一方。
其三,怒斥唐军种种不法情事,罗列白复、呼延铁衣、尉迟骠骑、唐夔、岳虎竹、裴破空等将领纵容麾下士兵胡作非为,谓唐军水师攻城略地,朝廷所得者少,所损者大。此次平定刘展,纯因叛军不得人心、气数已尽,非战之功。
其四、唐军水师中,丁九曲、盛海流、阮氏兄弟等将领本就啸聚山林的绿林盗匪、地痞流氓,乘时而起,窃取军政高位,实非朝廷之福,诚为不测之患。这些招安的绿林豪强,即使归顺朝廷,也只宜授以卑职,不能寄以重任……
……
奏折的最后,宦官艾东奏请罢免白复等将领的职务,另在朝中拣择能臣干吏前来江淮处理善后事宜;
奏请朝廷严惩江淮劣绅,以肃乡纪,即使其亲族在唐军中担任高级将领;
奏请将丁九曲、盛海流、阮氏兄弟等来自绿林的将领降职使用,以观后效。
……
当宦官艾东的奏折呈送至京师后,朝野震惊。
远在江淮的唐军将领很快便得知奏报的内容,三军哗然……:
“如此说来,我们不是功臣而是罪魁祸首了?!”
“到底刘展是叛军,还是我们是叛军?!”
“格老子,得清君侧咯!”
……
一时之间,江淮一带的军营里,戾气充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