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摆已经挂在紫峰大厦上挂了很长时间,具体挂了多久它不知道,因为它没有时间观念,一秒钟、一年、十年或者一百年对它而言都没有区别,作为一台农用收割机,它需要什么时间观念呢?
于是它就吊在那里晃啊晃啊,雨打风吹,碧绿青翠的苔藓慢慢爬上了它的身体,它看上去仿佛是这个星球的一分子。
如果不出意外,它会当一个钟摆一直晃到这个星球毁灭。
母机没有把它收回去,这不是母机的失误,而是数学上允许的正常误差,两千五百四十七万三千六百二十九台收割机同时投放,有一台没有收回,回收率也达到了两千五百四十七万三千六百二十九分之两千五百四十七万三千六百二十八,两千五百四十七万三千六百二十九分之一的误差在计算上是可以接受的,就像七十亿分之一的遗漏率也在允许范围之内,没有人可以做到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因为这个宇宙不允许。
这个宇宙钟爱残缺之美,它对不完美和对称性破缺是如此迷恋,以至于这两者从头到尾贯穿了宇宙的本质,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个宇宙是独特的,这世上那么多宇宙,大多数都钟爱圆满和完美,所以它们从出生起就是混沌和永恒——圆满虽然好,但残缺才能诞生可能性和不确定性,不确定比永恒更迷人。
母机是这么想的,母机的母机也是这么想的。
钟摆什么都不想。
它只是吊在那里,让鸟类和小动物爬上来做窝。
它很喜欢这个绿色的世界,星系内有那么多庄稼地,这块农场其实不算特殊,相对来说,这块农场的庄稼成熟速度是很慢的,大概是环境问题,太安逸的环境下庄稼们就不求上进,可以预见的是,这一批收割结束,等到下一批庄稼成熟,需要很长时间。
可能要五百万年,也可能要一千万年,甚至五千万年,乃至一亿年。
但钟摆不在乎。
母机也不在乎。
对母机来说时间也是无意义的,不在乎时间是母机的特质,它们都不在乎时间,母机完成了任务,早就闭上了眼睛。
下一批庄稼成熟时,会有另外的母机和收割机降临,就像上一次收割那样,上一次收割发生在极其遥远的过去,收割结束后的母机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它只是安静地停留在这颗星球三十八万公里之外的轨道上,一直到现在。
完成任务之后的母机和收割机都应该回归宇宙,它们本就是从宇宙中借来的,完成任务之后应该归还。
所以无论有没有被母机回收,钟摆认为区别都不大,它安静地吊在这里沉眠,等待宇宙来回收。
它本以为这是自己的结局。
尘归尘,土归土,母机的归母机,所有的归宇宙。
直到那天晚上璀璨的流星划过夜空,在天边炸成绚丽的大花。
钟摆又睁开眼睛。
母机在结束工作之前把自己留在这里,或许并非统计上的误差,而是她高深莫测的智慧。
它体会到了母机所说的那种感觉,不确定性果然是这个宇宙中最美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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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实录节选·人类历史上最后一场抵抗战役:
白震是笔者采访的第三个人,他仍然在南京市内跑出租,白天出车晚上回家,过着他安生的小市民生活,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过得最舒服的就是白震这种人,就算天塌下来他都是最后被砸到的,所以白震一向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世界末日对他来说就是多了吹牛逼的谈资,见面时是晚上七点,日期就在采访赵博文结束后的第二个周末,地点约在南京国信状元楼大酒店附近的一家路边小馆子里。
白震上来拿起菜单就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一点不见外,一边点一边问作家老师你有没有什么忌口?吃不吃猪肉?喝不喝酒啊?是不是你请客啊?
我对最后一个问题做出了肯定的回答,白震就放心了。
两人都不喝酒,笔者不喝,白震不敢喝,于是从冰柜里掏出两瓶玻璃瓶装的北冰洋,叮叮当当地碰瓶口。
服务员上了一道盐水鸭,一道咸蛋黄锅巴,还有一道金陵双臭。
我们本地特色菜,肥肠和臭豆腐!兄弟你吃过没有?来尝尝来尝尝,好吃得一逼!
在笔者请客的饭局上,白震表现出十足的东道主气概。
还有一道六合头道菜,我也帮您给点上了,那是汤,冬天喝点汤暖身子,兄弟你千万别客气。
白震一边吃,一边说上了,没完没了,越说越远,不愧是出租车司机。
咱们接着聊微信上没说完的话题。
我试图把话题拉回正途。
白震持着油腻的筷子,嘴里嚼巴嚼巴,点点头:那从哪儿开始呢?就接着说大眼珠?
我点点头。
要说这大眼珠,谁也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苏醒的,大概率是在那半个月里,老赵推测是因为人类活动太剧烈把它给惊醒了,我们搞的动静太大,把它给吵醒了,但我觉得吧,未必是这个原因……其实有关于大眼珠的一切信息,推测占多数,有直接证据的占少数,至今为止它对我们而言仍然是个谜团。
白震侃侃而谈。
我打开手机,开始录音。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大眼珠是毁灭世界的直接原因,这一点得到了证实。
大眼珠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