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安素来散漫的眼睛里闪过了什么。
世人多挟恩图报,惺惺作态,粉饰野心,陈时不一样,他奇而不乱,直而不莽,有着常人不具备的勇气,与他所向甚像。
他从未遇见这么投缘的人,三个月的相处,很多事都是不需要开口对方就能明白,而现在,这人竟堂而皇之的要救命恩人追随他,怪人,怪事,但完全合他脾性。
既如此,我便以一身医术助你成仙,又何妨。
“好啊,主子,我跟你走。”
那天,言安出了无名山谷,跟着陈时修药修医,甚至因为喜欢研究植物菜品,还包了一日三餐。
这一跟,就是二百年,直到他独自一人前往北州,命牌碎裂,音讯全无。
……
言安其人,只爱医药,不图虚名,二百多年,无数次将陈时从鬼门关拉回,一手医术可比道丹期的炼丹师,却没有太多人知道。
只陈时身边的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亲信,深受倚重。
但更多人不知道的是,言安跟他第十年的时候,陈时师父便失踪了,那时陈夭夭未出生,言安于他就像亲弟弟一样重要。
再扑朔迷离的命运,都有人相互照应,即使后来相认的妹妹与自己不亲近,甚至是充满怨怼,陈时也不觉得缺失,所以言安的死才让他无法接受。
那一年他第一次失去了分寸,偏执的拿着一块碎裂的命牌,寻找复活之法,他不能接受对方在陌生的北州死去,临死前都没能见上一面。
可现实是残酷的,人死不能复生,陈时渐渐接受了现实,他的愿望从复活他变成了为他收尸立碑,变成了希望亲人来生顺遂。
于是他找到了有名的神算者,耗光了半身身家换来一卦,心情才平复下来。
天道无情,他不奢望太多。
可原来他连真相都得不到。
李听看着眼前瞳孔扩散,面皮僵硬的鬼,低低地笑出声来,他的笑是凄厉的,让身旁的两人有些动容。
痛苦和愤怒在心头翻涌,熟悉的不甘与倔强被一点点唤醒,李听的眼神愈发的坚毅,仿佛冲破了层层迷雾。
幽冥地府,奠我过去,苍天厚土,见我未来。
人不能提前选择自己的故事,所以诸多不公加于我身,我不怨,世事本就无常,所以亲人友人惨死,我不怨,胜败乃寻常事,所以一次次输到彻底,我不怨,人事不敌天命,所以死无全尸,两次坠落深渊,我不怨。
我可以不修仙,不争胜负,任命运裹挟。
但若欺我,骗我,叫我不知自己何处来,亲人何处去,叫我什么也看不见,我说不得就还是要争。
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是本该属于我的,唯有我真实的活一场,不容亵渎。
一瞬间,李听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变化,让夜鸣和风雨都有些愣住,这是……顿悟?
他在这洞中看了会儿尸体,说了两个字,就顿悟了?
“给他护法。”风雨正色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顿悟突破是不能被打扰的。
夜鸣点头,看了眼盘膝坐地的李听,道:“有趣也在旁边,应该能警惕周围的鬼。”
李听对着风雨和夜鸣投去了一抹感谢的视线,才对着有趣道:“化人身,看好周围的鬼,遇事可以和他们沟通。”
说罢才全身心的投入到顿悟中。
其实和夜三秀形成羁绊时,他就感觉到了某种奇异的力量,因果也好,阴德也罢,总之是可以转换成法力的。
但那时的李听并不在意,也没有吸收,所以很多积累下来的力量一部分流泻,一部分放置了。
直到最后渡鬼这个大因果在,力量太满,他才自然而然的进阶了,说出去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所以,如今和夜鸣不相上下的修为,是他避开修仙,放任自流的结果。
而实际上,他有三百余年的修行经验,蕴灵,金丹,道丹,一路所有的感受,对天地的领悟,全部印刻在他的灵魂里,换句话说,只要法力够,丹药以及天材地宝充足,他能一路毫无阻碍的进阶至道丹期。
这是他今生第一次,主动的感悟与修行。
他上一世为了修仙付出了全部,经验何其丰富,察觉到自己心境变化就开始梳理法力了。
说来也是奇怪,北州灵气稀少,于他却没什么影响,奇异的力量转换成了法力,在丹田处流转,滋养着全身。
“道丹高期?”夜鸣小小声说道,他难以想象,李听的修为竟然超过了自己,毕竟他可是说过不想修仙的,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现在他就是几人中修为最低的了,压力顿时大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李听睁开了眼睛,他深色的眼睛如同被山泉浸润过一样深邃透彻,站起身来,对着二人一礼,“多谢。”
他们都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具体的却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