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是前几日收了自家粮米的恩人,那位谢大的媳妇忙不迭地就跪下见礼。
见自家的闺女还呆头呆脑地去追那跑掉的兔子,嘴里面骂了几声,自己去斟了几瓢醪糟,用打磨得很仔细的葫芦装了。
那妇人有些小心地问他们的来意,说谢大出去领酒曲了,要些时辰才回来。
李重润低声地跟蕊儿交代了几个问题,让她帮忙问一下,没想到那妇人竟然听懂了。
原来这妇人之前在官河边上酒坊的时候,经常跟各地的客商做生意,一来二去的也就学会了官话。
言语一通,交流也就顺畅了起来。
李重润问的无非也就是那几个问题,一个是从那庙里面贷出来的香油钱,是实物给的,还是给的钱,还是给的布帛。
谢大的家里是酿酒为生,所以从庙里贷出来的,自然是米粮。
只不过还贷的时候,庙里只收实打实的铜钱。
产粮的时候,粮价低得厉害,只不过过了年开了春,青黄不接的时候贷出来的粮食,却是要按文甚至文一斗的价钱。一来二去,竟然差了四五倍都不止。
所以虽然利息不高,只不过这一进一出的差价,却是差得极大。
李重润第二个问题,却是庄子里最近是不是做点儿小手艺的,都是过得这般清苦。
谢大媳妇掰着手指算了半天,发现庄子里面人不多,只有少少的几十户人口,有半数都靠些小手艺度日,日子果然过得没以前轻松了。
甚至有几家已经被庙里面逼得收了田,人都被贩卖到人牙子那里卖给别人做奴婢了。
李重润最后的问题,却是最近有没有和尚在附近修庙。
这个问题那妇人却答不出来了,只是说之前周边只有一个瞎眼道人的道观,老道人虽然眼睛看不见,医术和算卦都还挺灵验,只不过听说前一段时间和几个和尚争辩了几句,竟然就这般死了。
谢大家只有妇孺在家,李重润他们实在不方便久呆,便准备起身回家。
谢大却刚好回来,见到李重润的身形,认出是前几日收了自家粮米的那个大善人,连声地叫着些东西,急急慌慌地就往地上跪去,手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被韦安石扶了起来以后,谢大骂骂咧咧地把那几碗醪糟尽数倒了去。
那醪糟李重润方才喝了两口,里面掺了些糖霜和干桂花,味道很不错。见他就这么倒掉了,心里有些可惜。
谢大很小心地捧了个酒坛子出来,又拿出了几个有些粗糙的粗瓷小杯,虽然有点简陋,不过用好几层红绡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很珍惜的样子。
酿酒的家里断不了的热水盛了一瓢出来,谢大小心地将酒热了,跪在地上双手很是恭敬地递了一杯给李重润,又敬了一杯给韦刺史。
李重润觉得怪怪的,谢大的姿势,怎么看都像是在敬神。
不过杯中之物发散出的阵阵清香,倒是让李重润眼睛一亮。
酒香中带着些竹子的清香,还有一股子很绵长的桂花的回味。
小心的喝了一口,味道很是悠长,只不过味道稍微淡了些,喝着有些不过瘾。
见李重润喜欢,谢大慌手忙脚的把那酒坛子就往李重润怀里塞了进来,李重润也确实喜欢这一口儿,便让公孙兰接了过来。
不过酒自然是不能白喝的。蕊娘之前做画舫生意,自然是知道这杯中之物的价钱,只是这夫妻两个坚决不接这钱,只能往那一旁终于抓回来兔子的丫头怀里塞去。
那丫头听不懂他们说的官话,见那胖乎乎的夫人打扮的贵人往自己怀里塞了这么多钱,以为是要买自己的兔子,便有些呆呆的拎着兔子的耳朵递了过来。
丫头的神情很是憨厚,倒是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又客套了半天,众人才在谢大千恩万谢的赞颂声中走出了门来,回到村口,接了鉴真小和尚,一行人回扬州去了。
路上李重润连连的回头望向那谢家村的方向,眼光飘来飘去的,公孙兰和李重润在一起相处得久了,知道他在动心思。
“王爷何意?”
“我在想,本来只是准备来开个大观园的分号,这饭店的铺子都还没选,咱就已经把本钱花了个干净,要是王荣知道了,怕不是要哭鼻子。”
许是想到平日里总是一副小大人模样的王荣,娃娃脸上写满哭啼啼的三个字的时候,就算是素来严肃的公孙兰也不免“噗嗤”地笑了出来。
“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李重润有些讪讪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子。“别真把他念来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