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这四个字,往往是我有话说这四个字的代名词。
这两个人代表着大宁朝廷的过去和现在,老院长实在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教学,也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理会朝政,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在乎自己在乎的人都还力不从心,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情去管旁的什么事,如果不是因为皇帝实在离不开他这样如父亲一般的存在,老院长可能早就已经回到老家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优哉游哉去了。
所以他知道,赖成要和他说的一定不是朝政,赖成这样聪明的人知道他若是于朝政的事向老院长请教什么,老院长多半是不会理他。
“先生。”
两个人走在宫里无人的小路上赖成忽然停下来,这地方是前后左右都没有人,有些话说起来方便。
“嗯?”
老院长看向赖成:“到底有什么想说的非要在这样的地方才肯说?”
“先生相信大皇子是顿悟了吗?”
“你不信?”
老院长没有回答,只是反问。
赖成看着老院长那双貌似已经昏花的眼睛,苦笑着摇头:“老狐狸。”
老院长叹道:“我年纪这么大了,哪里还有什么闲心去管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事,所以我信不信的已经不重要,我觉得陛下信了就好,赖成啊......我已经有资格倚老卖老,那就倚老卖老,大皇子的事我不在乎大皇子,我只在乎陛下,陛下觉得开心我也觉得开心。”
这是老院长的态度。
赖成叹了口气:“可这不能是我的态度。”
老院长指了指前边:“走着说,冷。”
赖成连忙将自
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给老院长披上,扶着老院长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道:“先生刚刚在东暖阁里的时候拉了拉我的衣服,是害怕我触怒陛下招致杀身之祸?”
“你那张嘴巴,毒起来没把门的。”
“先生知道为什么。”
“知道。”
老院长笑了笑:“很早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一件事,大概还是我年轻的时候,有一天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世界谁是主角?都说人生如戏,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场戏,所以每个人都是自己戏里的主角,我就在想,真的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里的主角吗?”
赖成摇头:“怎么可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是啊,不过是自欺欺人。”
“不管是在别人的人生里还是自己的人生里,主角就是主角,配角就是配角,所以一个配角就要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自己为什么存在,应该怎么存在,也就是在戏里的戏份,归结起来也不过四个字......自知之明。”
老院长一边走一边说道:“有自知之明之后,就会发现烦恼没了那么多,欲望降低,索求降低,于是人生都变得轻松起来,可是,首先还是要清楚自己为什么存在,不然的话连存在的价值都没了。”
他看着赖成:“你也早就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存在。”
赖成道:“世人都说我是个不要命的敢骂陛下,朝臣都说我是个倔驴脾气上来天王老子都不管,那是因为陛下需要一个不要命的,需要一个倔驴,这就是我为什么存在,所以我不能不去思考陛下不愿思考的东西,陛下抵触一切不美好,我就得拼了命的去接触一切不美好。”
他脚步一停:“我不信大皇子会顿悟。”
老院长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真的老了。”
赖成看着老院长,老院长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森寒的夜里,那口气像是一股白烟,他就更像是一个已经得道的老狐狸,正在呼吸吐纳吸收月之精华。
“赖成,我刚刚说我到了可以倚老卖老的年纪,无非是想求清净求心安,所以啊......你和我说的这句话不应该再对我说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夜幕天穹,云在月亮旁边飞快的经过。
“你看,月亮也要有休息的时候。”
他笑了笑,举步向前,没有再说什么。
赖成站在那抬着头看着月亮,然后叹了口气:“先生真是老狐狸。”
前边颤巍巍走着的老院长抬起手,竖起一根中指,那是他和沈冷学来的。
半个时辰后,迎新楼。
赖成从马车上下来,本来是不想出宫,内阁里还有很多事要等着他去处置,他是内阁首辅大学士,每天的事多的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上厕所都得跑着去,若是百姓们知道他们这样的一群大人物其实如此狼狈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迎新楼门口已经有了一辆马车,那是刑部尚书叶流云的马车,自从叶大人离开迎新楼之后已经很少回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变了,他已经不能再过多的接触流云会,终究会被人当做把柄,哪怕扳不倒他也会恶心他,最主要的是他不想陛下也被恶心到。
赖成想着都怪老院长,没事看什么月亮。
那流云可真明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