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有个小姑娘,垂着头,看不清样貌,只能大概见着穿了个淡紫色的刺绣褙子,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行礼,跟着平国公一起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
皇帝一下子被这小姑娘勾起了兴趣,他心里想着,呦,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小姑娘,能把小十一给降服了。
只是皇帝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忠勇王妃已经很是激动的又从椅子上站起,跪到了离着方菡娘有些距离的地方,悲愤道:“陛下,我家福安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今日还有闲心穿红戴绿,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陛下,你看看她啊陛下!”
皇帝想让方菡娘起身的话就被噎在了嘴里。
忠勇王妃都激动成这样了,自然是要先安抚这忠勇王妃。
说起来忠勇王妃不过三十来岁的年龄,看上去却跟四十来岁的妇人一般,也是让人见之同情不已。
皇帝道:“太子,快去把忠勇王妃扶起来。”
平国公咬了咬牙。
真是疯婆子!
菡娘穿什么来面圣,碍着她事了吗?!难道都要跟她穿得一身素衣才行?那皇宫里头得成个什么样了!
那边太子已经将忠勇王妃给扶了起来。
让忠勇王妃给闹了这么一出,方菡娘是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场面很是尴尬。
平国公正要说什么,方菡娘跪在地上,直起身来,面色平和安然的开了口:“启禀陛下,民女有话说。”
方菡娘声音如雨后清露,林间鸟鸣,在妇人方才悲愤哭声的衬应下,越发显得如珠似玉,清脆动听。
御书房里沉闷纷扰的气氛滞了一滞。
皇帝跟太子都很有兴趣的望了过去,只见那少女眉眼如画,琼鼻樱唇,端得是副再好不过的样貌,两人俱是愣了愣,脑子里略过一个念头——
这副样貌,小十一折在上面倒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皇帝心里还是有些纳闷,其实好样貌的姑娘多得是,这个方菡娘纵使说出众些,按照十一那冷漠性子,也不是那种被女色迷得死去活来的人啊?
皇帝便“唔”了一声:“你要说什么,且说一说。”
“谢陛下。”方菡娘落落大方的行了个礼,脸上没有丝毫恐慌,这让皇帝跟太子感到几分好奇,也让一旁的忠勇王妃对她的“无耻”越发感到愤怒。
“其实民女原本也不知道说什么,”方菡娘跪在地上,神色平静,“因为民女至今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让忠勇王妃这般不依不饶。不过民女能做的是,忠勇王妃在哪里提出质疑,民女就为王妃解释哪里。”
方菡娘眼神移到已经被太子扶起来,正站在数尺外,愤怒瞪着她的忠勇王妃身上。
她对着忠勇王妃露了个礼貌的微笑。
自然,这微笑又被忠勇王妃认为是在挑衅,忠勇王妃越发恼怒怨恨,一双眼睛恨不得在方菡娘身上瞪出个洞来。
不过,方菡娘也并不怎么在乎忠勇王妃怎么看了。
她方才口中说的是“为王妃解释”,其实这些话,还是要说给皇帝听啊。
毕竟,皇帝才是在场能决定她命运的人。
不然谁要管那个蛮不讲理的王妃胡乱攀扯啊?
方菡娘并不在乎忠勇王妃那仿若吃人般的目光,她自讲她的:“……方才王妃说,福安郡主昏迷不醒,民女穿红戴绿,是为死不悔改——抛开说民女死不悔改的问题暂且不谈,因为民女至今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民女只是想问王妃一句话,民女是大荣的子民,为天地君亲师服哀是天经地义的,但,别说福安郡主没有死了,即便死了,民女也没有责任要为一位郡主服哀啊?”
一旁的平国公差点拍案叫好了。
“你,你竟然敢咒我儿死!”忠勇王妃被方菡娘的话差点气的晕过去。
纵然是王妃之尊,不能口出秽言——忠勇王妃实在是恨不得骂方菡娘一句“小贱人”!
这小姑娘,口齿很伶俐啊。皇帝忍不住又多看了方菡娘一眼。
太子面上一脸责备,道:“小姑娘家家的,生生死死的,怎么这么不避讳?快别说了,福安还没大好呢。”话面上是在替忠勇王妃说话,实际上确实在为方菡娘解围。
太子心里头也有些感叹,怪不得太子妃说忠勇王妃昨日被方菡娘气晕过去,就这般牙尖嘴利的,直接一顶“天地君亲师”的大帽子扣上去,就让忠勇王妃方才那番“死不悔改”的话都无法再说半句嘴。
“是。”方菡娘跪在地上,一脸柔顺的应了一声,果然不在说话了。
忠勇王妃却是又涕泪交加的哭了起来:“陛下啊,你听听啊,这个小贱……这个方菡娘她说的是什么话啊!她居心不良想让福安死啊!所以前儿那般大暴雪,她才把福安给逼走了啊!”
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比起方才少女如溪水流淌般舒缓清脆的声音,那是截然不同的,顿时让书房里头的人都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尤其是皇帝,更是头疼,心里头忍不住也起了几分火气,这忠勇王妃,把朕的御书房当成什么地方了!
哭哭闹闹的,成何体统!
自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头想想,皇帝清楚的很,要是说出来,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对功臣遗孀遗孤圣眷优渥”的形象,就全然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