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酒宴开席了,宾客们皆已入座,老爷让来请小姐就宴!”于妈在门外恭敬地禀道。
“知道了!”清萝应了一声,转身扶起竺紫琴,“小姐,奴婢怎么突然觉得有点紧张了?想当初……”
“嘘!”竺紫琴一个眼神制止了清萝再说下去,清萝和清兰出身迟龙堂,惯于同三教九流打交道,却从不曾登得大雅之堂,跟了凤墨后,更少于参加富庶权贵们的酒宴,心情突然紧张在所难免,然而此刻却显见不是说话的时候,她也没心思帮清萝排解紧张,她的心思几乎全在即将要去见面的那些宾客身上以及估算极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上了。
清萝识趣地闭了嘴,且意识到自己的手没挽对位置,她赶紧将手指挪开一些,避免碰到竺紫琴的袖腕处。
“来了来了!周家大小姐来了!”随着众宾客们竞相传告翘首以盼,凤墨的眼前猛地一亮。
竺紫琴一身粉紫蹙金线海棠锦春长衣,下着绯色雪浪泛绉金丝滚花水裙,头上云鬓如墨间浅青透翠的缠枝并蒂海棠花簪配以星星点点的金丝明月珠,衬得她华贵动人却又不失清丽本色,而额中的金点梅花妆于她天生娴静沉稳的气质内更平添一抹妩媚的活力,她的出现不仅令凤墨被深深吸引住,也当即让所有的宾客一时间都哑了声舌,痴目长望口不能言。
凤墨莫名地只觉得心跳加速,喉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唇舌焦躁,不可否认,他看惯了竺紫琴的清淡素雅,也见识过她的冰冷绝情甚至是阴沉狠厉,还见过她男装时的一抹英姿,孑立窗前的黯然孤独,她那复杂多变的性格与情绪他自以为已是了若指掌,可这一刻她粉面含春肌肤吹弹可破,明眸秋水笑意盈盈,绝对是她幽淡生活里最亮丽的一面。
或许她本来该过的就应是这样的生活,能够站在阳光下,受人仰望她的风姿光彩,而不是冷冷地躲在某个角落,某一扇窗后,计算着筹谋着,面对人心的诡谲,世事的沧海。
这一刻凤墨在痴怔过后,心底开始隐隐作痛,他从未放在眼里嗤之以鼻的富贵,原来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至少能为那个人去做点什么,哪怕光彩是短暂的快乐也是短暂的,然迄今为止,他还从未给过她一分快乐,更别说像今天这样的光彩照人。
凤墨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垂下眼帘,将头埋了下去,他坐在宾客席的最后一桌,明知竺紫琴会在周奉的引领下一桌一桌地走过来,与所有宾客礼节性地寒暄一遍,可他仍旧希望竺紫琴会忽略他这一桌,不曾留意他的失落。
一桌、两桌……竺紫琴离他越来越近,凤墨抬眸瞟了一眼身侧同桌的宾客,听到他们在低声议论周府的大小姐仪态举止如何如何,遂强打精神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以使自己能够集中注意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这不正是他今天坐在酒宴上的目的吗,他怎可以胡思乱想?
正寻思间,酒尚未落肚,凤墨却见管家匆匆来报,世子殿下贺兰元靖代表平梁王府携礼前来,恭贺周奉寻回周府大小姐!
众人闻听,慌忙起身离座,纷纷准备恭迎世子殿下,偏周奉的脸色略沉,回眼看向竺紫琴,目中颇有焦忧之色,竺紫琴微笑着冲周奉点了下头,一副胸有成竹的坦然。
不一会儿,贺兰元靖在一众随扈的簇拥下出现在酒宴上,身着石榴红滚金云丝锦袍的贺兰元靖,看上去也是净白俊朗英气咄咄,但当凤墨看清贺兰元靖身后跟着的人时,随即明白周奉为何会不高兴了,那就是一直未见影子的周阗,居然陪着贺兰元靖一同现身出场,真叫个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呐!
“草民周奉携小女妙儿,见过世子殿下!”周奉瞧着自己儿子一张得意的脸,忍气吞声拜见贺兰元靖。
“免礼吧,我们也算老相熟,对吧,周大伯?”贺兰元靖趾高气扬,对周奉的大礼视若无睹,只拿眼傲慢地上下打量竺紫琴,“这……就是周大伯新捡回来的闺女?可本殿下怎么瞧,姑娘都好像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啊,你叫什么?”
“民女竺紫琴,殿下,民女幼年被拐卖,辗转了多户人家,连名带姓都改了,好不容易才寻到自己的亲爹,自然在殿下眼里民女也就是一介野丫头,若是民女不堪的身世污了世子殿下的眼,还望世子殿下恕罪则个!”
“你……!”贺兰元靖倒吸一口凉气,他的父王让他到周府相贺,原意是让他打探一下周奉寻回来的女儿究竟是何底细,正巧周阗也过来托他想办法撵走竺紫琴,故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欲好好羞辱竺紫琴一番,让冒名顶替的骗子知道周府乃至整个平梁都不会有她的立锥之地,识相的最好打哪儿来滚回哪儿去,没想到眼前的丫头不仅容貌清丽,气质非凡,还一点都不畏惧他的身份地位,居然不卑不亢地将他的羞辱顶了回去,现在他若再想出言不逊,倒好像成了他真的瞧不起人家的身世了似的。
出身富庶,偏遭拐卖,千山万水寻至亲,如此楚楚可怜悲惨凄恻的身世,贺兰元靖再浑也清楚鄙薄下去只会触犯众怒遭人诟病,可他明明只是想揪出骗子,怎就和轻贱身世扯上了?看来他冒失赶来未经思虑便挑衅对方,实在太过轻敌了。
“是啊殿下,老朽一把年纪了,可怜老朽寻了八年才寻回妙儿,她受尽磨难未曾受到过良好的教养,像个乡下野丫头也是在所难免,然所有的一切皆是老朽的错,是老朽没能尽到父亲之责,王爷和殿下能体谅老朽的辛苦不易,赏脸莅临,老朽已是感激不尽,倘若妙儿让殿下感到失礼,就请殿下万勿跟她一般见识,多多海涵吧!”周奉一脸苦相,在旁帮着答话,竟也说得情真意切,让人不禁动容。
“爹!你是老糊涂了吗?”见世子被噎住,自己的父亲一门心思护着竺紫琴,周阗到底忍不住跳将出来,指着竺紫琴道,“爹,你仔细看清楚,她是妙儿吗,她怎么可能是妙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