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宴德馨居(1 / 2)

第八章夜宴德馨居

锦绣同学倒竖的柳眉终于弯了下来,

愣愣地看着我,渐渐地眼睛红了,鼻子也红了,所有的凶悍气势全无,仿佛又回到怯懦的小时候,抱住我放声大哭起来“木槿,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我承认此时此刻,我的内心是充满温情的,相当感动,相当自我肯定,但口头上还是相当谦逊地说“小傻瓜,这个世上还有好多人对你很好的,连宋二哥也是对你极好的,对不?”

锦绣只顾哭得天昏地暗,根本没有空答我的话。

这丫头,又把鼻涕眼泪蹭我身上了,不过算了,看在今天我教化亲妹妹很有成就的分上。

我忽然想起这件衣服不是我昨天穿的,那件衣襟里的东西呢?

我的心一沉“锦绣,你昨儿个看到我衣服里的东西没,就是,呃!就是你老笑话我的,那支鹅毛笔,还有我和宋明磊一起写得一些策论什么的。”

她收了声,抬起梨花带语的小脸,茫茫然地哼哼唧唧“我们急着把你救回来,三姐和我给你换的衣裳,什么也没见着啊?”说完她继续沉浸在亲情的自我感动中,用力抽泣。这是她的特色,要么不哭,要哭就一定要哭他个天地为之变色为止。

然而,这回轮到我哭丧着脸了,万一那个白面具籍着那些东西找到我怎么办,而且那策论上还有宋明磊的墨宝哪,讲不定还会连累他呢!

我们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这一年的最后几个月,然而紫园里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反而急调三千子弟兵秘密入京,其中包括我才见面的妹妹花锦绣和碧莹的心上人宋明磊,因为这时候发生了比我的白衣人更为重要的事件,这不仅影响了原家,而且连整个东庭皇朝都为之震动,甚至于间接地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元武十七年,当朝英宗皇帝生了一场重病,为祈上早日康复,改年号为永康。

永康元年,这位性情多疑的皇帝梦见一群小人在跳舞,认为有人“蛊道祝诅”,命大理寺卿文复允彻查此事,于是动摇整个东庭皇朝的“巫蛊之乱”开始了。

文复允在京城闹出几宗大案的“巫蛊之术”之后,英宗对自己的判断更加深信不疑,示意文复允在宫中各处掘蛊,最后竟然在凤藻宫中亦掘出桐木做的人偶,英宗盛怒之下,不问清红皂白地绞杀连皇后,并连夜将国丈,左相连如海被投入大理寺,连如海在大理寺受尽酷刑而死,太子泊涉嫌蛊乱,被英宗幽禁在芳容殿,而连皇后正是原夫人连氏的亲姐姐。

永康元年冬十二月一日,连如海的死对头,张贵妃的父亲,川雍候张世显乘机联合朝中反连氏的势力,联名上书逼宫,力主废太子泊为庶人,立张贵妃之子槐安王煦为新太子,英宗急怒攻心,陷入深度昏迷,药石惘然。

张世显为掩人耳目,提前选秀,兵部尚书原青江冷静如常,表面上帮着张世显打压连氏家族,暗中却命附马都尉原非清调动北营原军偷偷南下,于十二月十二日混入秀女护骑,

由司马门进入昭明宫,一举击退张世显所控制的禁军,绞杀张贵妃,释放太子泊。

原尚书同日以弥留中的皇帝传旨诏告天下,川雍候张世显,大理寺卿文复允,禁军统领张禹,贵妃张氏以巫蛊构陷皇后,谋毒太子,谋为大逆,又欲使女侍医淳于越进药杀皇帝,欲危宗庙,逆乱不道,所有参与巫蛊之乱的人皆诛灭九族,腰斩于市。

张贵妃贬为庶人,赐白绫三尺,槐安王煦贬为庶人,赐鸩酒厚葬于东陵。

永康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东庭孝文帝,英宗驾崩,享年四十四岁,举国服丧,太子泊年仅二十岁继承大统,史称孝元皇帝,庙号熹宗,改年号为永业。

永业元年,新帝下诏追封连皇后谥号贤孝端文皇后,兵部尚书原青江平定叛乱有功,升左相国,加授安国候,原连氏封为安国夫人,附马都尉原非清拜忠显王,直等国丧一过新帝便迎取原氏长房原氏非烟为皇后,一时间原氏荣宠无以复加。

在这场史称“司马门之变”或“双十二之变”的事件中,我家锦绣和宋明磊立了大功,因为他们是第一批冲入司马门,血染皇宫的原氏子弟兵,锦绣生擒了欲从皇宫秘道溜走的张贵妃,宋明磊及时诛杀了欲鸩杀太子的宫人,解救了早已吓得痴痴呆呆的太子泊。

同年,西北部边界的西突厥终于吞并了他的百年邻居楼兰,认为东庭皇朝内乱之际,必定无暇顾及西北边陲,于十月入侵东庭,没想到在河朔地区遭遇到自原青江退居朝野以来最猛烈的阻击,五万大軍败于仅有二万兵力的东庭守军,其时守城的将领正是东庭史上最年青的武状元,仅从五品的飞骑尉于飞燕,他以不要命的打法,身中数箭,血染战袍,依然身先士卒,单人独骑闯入敌营,俘谷浑王,率东庭军斩敌首一万九千余人,还追击突厥军于五百里之外,夺回了水草肥美的河朔地区,创造了军事史上的奇迹。

一时间,朝野哄动,河朔大捷一扫巫蛊之乱以来人心不宁之风,于飞燕的大名在民间流传,人人都说于飞燕乃是关老爷再世,忠肝义胆,勇毅绝伦,这一支由飞燕统领的原家精军又在民间被称作“燕子军”,在西北部大草原上纵横驰骋,神出鬼没,成了抗击外侮的象征,不折不扣的民族英雄。

而现实中的于飞燕却在来信中告诉我他之所以大败突厥是急着想回来和我们过年休假,以免搅得他过不好这个年。

我们四人看得瞠目结舌,但他在信中却特特地谢了我和宋明磊两个人,因为于飞燕对西突厥的突袭战法,正是我们二个合作的战策中建议他可仿西汉名将霍去病,训练一支虎狼之师,以敌养军,直插突厥内部,出奇制胜。

这个新年对于原家来说是荣宠万分而又惊险紧张,因为新帝即位,无穷无尽的人事,经济以及国际问题等着他们去解决。

不久原非烟带着立了功的子弟兵回紫园,一方面过完在老家的春节,另一方面亲自过来接原青江的原配安国夫人进京,以示孝心,这倒也成全了我们小五义中难得聚在一起。

我们小五义总算都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年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经过司马门之变的宋明磊,得到了太子青睐,已被破格升为四品带刀御前护卫,更加成熟自信,他笑得云淡风清,好像于飞燕的胜利早在他的料想之中。

这个小年夜的大清早,我爬到屋顶上收着干辣椒,只听得一声“四妹!”

那一声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硬是把我惊得摔下来,旋即掉入一个宽大的怀抱,只见那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满脸硬扎扎的胡子,正是一年没见的于飞燕。

北地的荒漠生活,使他神情略显憔悴,他的肌肤被狂风烈阳吹晒得有些干燥脱皮,肤色比以往更加黑黝,身板也更加熊腰虎背,高大强壮,双目如炬地俯身看着我,我不由得狂喜“大熊!你终于回来啦!”

我一头扑到他怀里,使劲扯着他的硬胡子,他嗷嗷痛叫几声,也不气恼,抱着我转了几圈,仰头豪迈大笑“四妹还是像以前一样调皮,可想死你大哥了。”

“四妹,你的大熊大哥现在已是上骑都尉,加授广威将军了,你若把大哥的胡子拔光了,整个西北‘燕子军’可都来找你了。”宋明磊在我们身后轻轻笑着说,旁边站着春风得意的锦绣,我刚下了地,碧莹掀着帘子出来,看到一个大胡子先是唬了一大跳,然后认出是于飞燕,也是惊喜万分,我们五人久久地相视而笑,犹如当初结拜时那样感动万分。

除夕之夜,我和碧莹在屋子里张罗着,宋明磊,于飞燕和锦绣参加完紫园里的家宴后,齐齐来到我们的德磬居,没想到初画也跟着锦绣一起来了,于飞燕带来给我们几个义兄妹的礼物,他送给锦绣一件上好的海狸子银白披风,外加一大堆绫罗绸缎。

而宋明磊得了一把西域宝刀,名曰秋静,弯弯的刀身,发着幽暗的乌光,极是峰利,他还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方青州红丝灵芝砚,那红丝砚乃是天下名砚之首,砚质滑润细腻,纹理自然精美,砚池中有一灵芝生成,其光芒般细腻的射线形装饰纹,充满着宝贵与灵性,宋明磊笑着道谢接过,我看他明明眼神中爱不释手,却并没有表现特别惊喜的样子。

于飞燕给碧莹的还是老规矩珍贵药材,不过这一次是一盒千金难买的名贵珍珠粉,不但强身健体,亦可养颜滋补,长保青春,外加绸缎二匹,二支打造精巧的翡翠镶金凤宫钗,二对玉偑,一副手镯,他郑重其事地说这是在大殿上新皇问其要何赏赐时,专门为碧莹求的,说着三妹身体好了,青春女孩也应该身上多些新衣裳首饰。

我看着碧莹充满惊喜感动的脸,心中一动,于飞燕看上去五大三粗,其实是很细心,比起宋明磊给我们几个清一色的玫瑰露加绫罗绸缎可要有心多了,他似乎也心怜碧莹无依无靠,所以才厚礼相护,而那一番话又分明是暗示碧莹到了出阁的年纪了。

于飞燕又说没想到会遇见初画妹妹,来不及准备见面礼,就脱下手上的玛瑙手珠给初画,初画本来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不出声,这下反倒很不好意思,推辞不过,红着脸收了,谢过于飞燕。

轮到我了,我兴奋地问着“大熊,你给我什么新年礼物。”

于飞燕神秘地一笑,没有绫罗绸缎,也没有珠宝手饰,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支精美雕花的狭长木盒,笑着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只见一把匕首躺于盒内,匕首柄端及刀鞘皆雕纹华丽,兼以镶满红绿各色宝石,烛火下,映得我们大伙的眼睛直晃,抽出刀销,刀身精光四射,一看便是削铁如泥的稀世珍宝,这也太珍贵了吧!

我一愣“这么珍贵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收?”于飞燕不以为意“大哥除了你们四个就没有亲人了,咱们结拜时就说过,荣辱于共,富贵同当,若没有四妹和二弟的妙计,于飞燕又如何能得到皇上和候爷的青眼。”

他宠溺地看着我“大哥知道你这丫头不爱花啊粉的,这件是谷浑王的贴身爱物,叫做‘酬情’,侯爷转赐于我的,前些日子听说你一个去西林遇袭了,你这丫头素来胆大,但亦要懂得保护自己啊。”

我感动地收下了,宋明磊脸色明显一黑,我想他一定是在自责那天没有送我回去吧。我对他甜甜一笑,伸出V型两个指头,意即不要放在心上,他也回我温柔一笑,轻轻点头。

于是大伙坐在大炕上围着桌几包饺子,我们咭咭呱呱地说着各自这几年的遭遇,连不大说话的宋明磊也多说了几句,其乐也融融。

等到下饺子的时候,我们又迎来了一位稀客,竟然是原非珏,他一进门,我们所有人一呆,他带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的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早被树枝之类的硬物刮得乱七八槽,青缎靴上亦沾着雪和污泥。

很显然他又迷路了一阵子过来的,不过他还是很有精神地用力嗅了嗅空气说“好香,好香,木丫头,我要吃你包的饺子。”

然后大摇大摆地跳上炕,我们所有人如鸭子下水般纷纷下炕,只剩他一个坐在上面直嚷嚷着我的名字要吃的,我怀疑所有人都听说了那关于我迟早是他的人的宣言,因为他们都极暖昧地看着我。

于飞燕虽是朝中功臣,可炕上必竟是恩主的小儿子,也不敢造次,初画嘟嚷着“珏四爷,您不是应该在紫园里听戏吗?”

原非珏朝她的方向看了看,不屑道“几个男人学娘们似的咿咿呀呀的,有什么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