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玹虽然有罪,离世后还是以亲王之礼入了葬。
此后白唤梅便带着丹丘搬入了酩华宫中,淡出了朝臣们的视野。
尘埃落定,时间悠悠哉哉水一般划了过去,有时候白檀回想起往事来,竟然会有种如坠梦中的感觉。
甚至有时在东山上醒来,还会觉得自己依然是那个领着一群学生和家里闹僵的教书先生。不过身旁还躺着司马瑨,又会将她拉回现实里来。
这两年晋国大政由司马瑨一手把持,政局渐趋平稳,国中安定,就连对面的秦国都有心示好,年前竟特地派使臣将庾世道藏匿的家眷全都送回了晋国来,还表态说愿意与晋国永世交好。
谁都知道这是句客套话,秦国一直图谋南下,晋国一直意图北伐,谁也看不惯谁。不过暂时稳定对百姓们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他们这事做的也还算有诚意。
既然时局稳定,那就意味着适合出去蹦跶了。
郗清在吴郡待了一年半载,赚够了钱,说是要去云游四方继续学习医术,留了封信就跑了,现在都不知道人在何处。
白檀也管不着他,她已经恢复授课,和以前一样忙碌起来。
大概这就是做了摄政王妃的好处吧,世家们再不提她那些所谓“不光彩”的往事了,甚至巴不得她再多教自家孩子几年呢。
于是西厢房里又每日传出朗朗书声来,偶尔还会伴随着孩子的哭闹声。
因为教书,自然不能长久离开东山,白檀也只能闲暇时再去吴郡了。
每次去她都会住上几个月,只要政务不忙,司马瑨都会陪在她身边。
吴郡一直都是白檀心底的一个梦,年少时是庇护之所,成年后是向往之地。但她现在觉得也未必要天天都待在那里,一年里能有几个月的时间泛舟太湖,远离尘嚣,心底的那种向往和憧憬反而更浓烈。
这日东山上休课,白檀坐在书房里看郗清的来信,看完了正准备回信,忽然发现好半天没听到孩子们的动静了。明明方才他们还跟着无垢在外面玩耍呢,时不时还咯咯咯地笑一阵来着。
她将巧灵唤进来询问,巧灵告诉她说方才白太傅来了,正在与陛下公主玩耍呢。
白檀愣了一下,放下书出了房门。
还没走到前厅门口便听到了小德音咿咿呀呀的声音,她故意没走进去,在门边悄悄探头朝里面看去,白仰堂在案席间端端正正地坐着,湛儿和小德音一左一右地趴在他膝头,扯着他冠帽上的垂带玩。
白仰堂平时总是仪表端庄,此时也依旧一本正经满面肃然,即使两个小顽皮鬼都快把他的冠帽给扯掉了也还保持着太傅风度。
忽然小德音从他膝头滑了下去,摔在案席上,呜哇一声哭了起来。
湛儿立即从白仰堂身上蹭下来跑去拉她,结果力气不够,反倒自己也摔了个底朝天。
白仰堂不再端坐,连忙伸手将两个孩子扶起来。
湛儿不喜欢被扶,拨开了他的手。白仰堂只好不管他,两只手都托着德音的小胳膊,她还在嚎啕大哭,弄得白仰堂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轻言软语地哄起她来,原先绷着的脸也不禁柔了下来。
德音被哄好了就又要去扯那垂带,她实在太像小时候的白檀了,白仰堂眼角笑出细细的皱纹来,撰住她的小手,从腰间解下块玉佩道:“莫玩那个,这个给你玩吧。”
德音一接过来就蹲在地上敲,她近来拿到什么都喜欢敲点声响出来,只要听到当当当叮叮叮的响就特别高兴。
白仰堂赶紧捉住了她的手腕:“乖乖,可别敲着手。”
在门边偷看的白檀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干咳一声进了门:“父亲。”
白仰堂几乎立即就坐正了身子,脸上笑容敛去,恢复肃然:“嗯。”
白檀眼角抽搐,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门外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个人,直扑到两个孩子跟前来,口中直嚷嚷:“哎哟喂,我的心肝儿我的宝哟!”
这咋咋呼呼的架势,除了白栋还能有谁。
白栋一左一右搂住两个小家伙,在他们脸上各啄了一口,笑得双眼弯弯的:“有没有想舅舅啊?快叫一声舅舅听听!”
湛儿嫌弃地推他的脸,德音倒是乖巧地叫了他一句“舅舅”,不过听起来有点像“巨巨”就是了。
“哎哟心肝儿,还是你乖。”白栋揽着德音看向白仰堂,桃花眼顿时瞪成了铜铃:“稀奇啊,父亲今日居然会来。”
白仰堂板着脸没做声。
白栋悄悄朝白檀使了个眼色,满含揶揄,转头指着德音对白仰堂道:“来,叫外祖父。”
德音叫了一句,口齿还不太清楚,白仰堂却是足足吃了一惊,一时竟没应声。
“唉,父亲您这是怎么回事,当朝公主叫您呢。”
白仰堂这才应了一声,声如蚊蚋,神色竟有些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