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震咬牙道:“吴国水师将至,荆南之局如何,尚未可知,只要荆南尚存,南平王便有生机!”
齐己淡然一笑,“老友终究是出了心中所想。老友之所以愿作困兽之斗,而妄想南平王能得保全者,皆因吴国水师乎?然则,士高可知,秦王分明可以北上汇合大军,再挥师南下,却为何滞留江陵,不肯离去?”
梁震这才愕然,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如今得了齐己提醒,立即反应过来,“秦王不走,也是因为吴军?是了,石首恶战,若是秦王此时离开江陵,必然影响复州军士气,要想复州军拼死力战,阻止吴军搅扰荆南格局,秦王就不能离开江陵,让复州军将士寒心!”
齐己喟然一叹,望着梁震,“在士高看来,秦王不离江陵,是为坐镇中枢,控制四方,激励石首王师士气,然在贫僧看来,秦王不离江陵,乃不愿荆南千万生灵被战火殃及啊!”
梁震再度愕然。
齐己接着道:“士高何不想想,倘若秦王亲提襄州军,攻伐荆州全境,战有几何?士卒伤亡几何?百姓无辜者死伤几何?秦王攻荆州,而另有王师攻夔、归、峡等州,又战几何?士卒又伤亡几何?百姓无辜者又死伤几何?”
“秦王滞留江陵,每日皆令将士劝降,是不愿多生战端,而寄希望于能不造杀孽,而定江陵也!江陵城,于秦王而言,夺之不过时日长短而已,而对士高你而言,你又为何要死守不放?贫僧本方外之人,却也听闻,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又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士高饱读诗书,承学识于圣贤,如今身居高位,该知一衣一食,皆百姓血汗,缘何到了今日,士高心中,只有一人生死,而无黎民苍生?甚至为一人之生,而不惜万人之死?!举头三尺有神明,贫僧若是士高,有如此言行,怕夜夜不得安眠也!”
“今,秦王有言在先,江陵若愿悬崖勒马,献城出降,从此忠于大唐,再无二心,朝廷可既往不咎,南平王也可免于一死!士高,事到如今,吴军水师不能来援,王师四面来攻,秦王仁至义尽、翘首以盼,荆南万千军民,生死一线之间,皆由你决之,你如何还在迟疑不定?”
......
天成二年二月二十六日,江陵城外,君子都大营。
李从璟放下手中信报,笑着对莫离等人道:“长林已克。”
莫离欣喜挑眉,问道:“如何克之?”
李从璟无奈摇头,有些哑然失笑的意味,“王朴自襄州赶至长林,只身入城,凭三寸之舌,劝降了守军。”
莫离也有些哑然,“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谢玉幹、朱厹两人面有悲愤之色,前者言道:“高季兴被俘,殿下陈兵江陵城外,王师四面攻伐荆南,荆南各方官、将但凡稍有见识,略微审时度势,便不能不担惊受怕,要劝降长林守将,只需讲明形势,以利诱之,以害慑之,不需如何口绽莲花,便能使其就范!”罢犹自捶胸顿足,大有懊恼之态。
李从璟见这两人模样,便知此两人先前所谓一日半日克城之策,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当下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劝降敌方守将,来简单,实际施为哪有那般容易,一个细节不对都可能掉了脑袋,无论是王朴还是谢玉幹、朱厹,能有这样的念头、举动,都不能不是艺高人胆大。
“夺取了长林,襄州军席卷当阳,就很容易,如此虽来得比预计晚些,总归是可以期望。复州军来报,杨吴水师不下万人,连日来鏖战分外惨烈,能使其少坚守一日,损失也会上很多。”莫离道。
“原本预计让马怀远驻守石首十日,以石首现今战况来看,十日太久了些。长林虽克,然要等襄州军来此,再去支援石首,怕是会误事。”李从璟道,他的意思很明确,复州军只怕坚守不了十日,那样一来,吴国水师还是可能赶来江陵搅局。
在江陵城外停留的这数日,虽并不能进城,李从璟并未闲着,军情处的反间计一直在进行,只待时机成熟好作雷霆一击,这也是他停留江陵不走的原因。至于齐己所谓李从璟怜悯众生,倒也不能全是假,只是李从璟所虑的,更多的是大战会消耗的巨大资财。
谢玉幹、朱厹对视一眼,当即争先恐后上前,面红耳赤的请命:“当阳之城,我等去之即取,请殿下恩准!”
就在李从璟与众人讨论局势时,忽闻君子都军报,江陵城上射下一封书信来。
看罢书信,李从璟起身大笑,将书信丢给莫离,意态风发,“高从诲、梁震联名上书,请求献城投降!”
原来,桑维翰、齐己入了城,后者去游梁震,前者则去联络事先结交的城中官、将、大户。桑维翰也没太巧舌如簧,便串联了具有不俗势力的几家大户,经过一夜联络,天明时分纠集了数百家丁,拉拢了一些流氓地痞、亡命之徒,配合一些军中悍卒,就准备举事。
得知桑维翰已然成事,梁震知晓大势已去,无可奈何,只得联合高从诲,来向李从璟投降。他虽受齐己一夜游、多方感化,但要是没有桑维翰展现出来的硬实力,怕是也不会这么容易束手就擒。
是日,江陵易主。
旋即,李从璟令林雄带领一千君子都,并选了一个早先因反间而投效的江陵军将领,带了两千江陵军,共计三千军马,火速支援石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