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东三峡，巫峡最长，猿鸣三声，涕泪沾裳……”</p>

七月底，秋高气爽，划着舟船的渔者高声而唱，歌词古朴。</p>

叶子衿却也感触良多，竟还真举起衣袖，擦了擦红润眼睛，旋即紧紧抱住次子。</p>

“伏波，吾等回家了……”</p>

过了巫峡，就进入南郡地界，可不是回家了么。</p>

她们母子俩这半年来飘散零落，遭到朝廷鹰犬缉拿，东躲西藏，更被巴氏囚为人质，经历了无数危险。</p>

就像这两岸群峰如屏的狭长江峡般，江流曲折，百转千回，湍急的浅滩上礁石重重，随时都有舟毁人亡的危险，但好歹峰回路转，前方总算豁然开朗……</p>

两岸的层峦叠嶂，青山不断，叶子衿顾不上看，那连绵起伏，如同十二神巫俯视着人间种种的十二峰，峰峦上入霄汉，直插江</p>

中，她也浑不在意，眼睛就紧紧盯着前方。</p>

直到船只终于在秭归县码头靠岸，岸上一众黑夫旧部女眷下拜请见时，高呼“君夫人”时，她才算松了口气。</p>

“陆先生。”</p>

与岸上熟人寒暄几句后，叶子衿立刻回过头，朝陆贾行了一礼。</p>

陆贾连忙避让：“君夫人这是做什么，真是折杀陆贾了……”</p>

叶子衿道：“若非陆先生竭力保全，我母子恐怕不能安然回到南郡来，先生之劳，子衿不忘。”</p>

陆贾有些难堪：“岂敢，巴忠死后，巴氏本已分崩离析，是夫人在平都山巧施妙计，赢得了巴氏母女信任，让伏波君子与巴忠遗女结亲，使她继承了巴氏万金家业，又振臂一呼，带着上千武士，数千僮仆，乘坐巴氏的船舶，东击鱼复，又攻江关，使巴郡尉腹背受敌。”</p>

那场仗，巴郡都尉手下也有三千人，但本就被吴臣猛攻多日，士卒疲敝，又突然遭到巴人武士从后方攻来。</p>

这群人满心想为主人复仇，极为勇锐，一边高歌一面冲锋，他们的战术和武器很适合峡谷山地作战，吴臣也再接再厉，巴郡尉遂败，手下大半被俘，其余人多被愤怒的巴人赶下峡中摔死溺死。</p>

“这本该是陆贾入巴的使命，可若非夫人，差点功亏一篑，真是愧对君侯，应该说谢的人，是陆贾啊。”</p>

叶氏笑道：“先生不必谦逊，若无先生左右周旋，我一介女子，能成什么事？先生之功劳苦劳，我会一字不漏，转告君侯，只是不知先生可还愿意回巴中一趟？”</p>

陆贾也累得够呛，听后一愣：“回巴中？”</p>

叶氏回头看着络绎从巫峡里驶出的船舶，或载盐粮，或载俘虏：“我已至南郡地界，自有良人旧部的家眷陪同，经西陵峡、夷陵县，便能返回江陵去，但却放心不下巴地。”</p>

“如今巴忠已死，但良人欲借巴氏，整合巴人与朝廷巴蜀之师抗衡的想法，却不能半途而废。”</p>

“还望先生速速带着丹虎等武士，西入巴中，宣扬尉、巴联姻之事，再打着巴氏的名义，招募五氏八族，组建一支巴人武装，以为武忠侯所用！”</p>

陆贾心里叫苦，但这法子的确可行，巴人的战斗力，鱼复之战他们都见识过了，若真能组织起上万人来，出大巴山，袭扰巴郡各县，当为一支奇兵。</p>

他回头瞥了一眼正在登岸的巴忠妻、女，其妻还是呆呆的，倒是那小女子腰带柳叶剑，横眉叱咤，有点主人样，看向叶氏的眼神，有感激，也有些不忿。</p>

“那巴氏母女……”陆贾想知道，叶氏欲如何处理她们。</p>

是过河拆桥，还是……</p>

“我知道孤儿寡母的不易。”</p>

叶子衿笑道：“昔日我是客，巴氏是主，在枳县这数月，承蒙她们招待。”</p>

“如今主客异位，巴氏之女又成了吾媳，我自然要迎去江陵，让她们感受一下，武忠侯家的热情好客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