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畏召集众将议定夜袭之际,吐蕃中军大帐中,赤松德赞的口中也吐出了“夜袭”这两个字眼,一双鹰隼般的锐眼死死地盯着躬身站在身前不远处的乞黎赤赞,毫不掩饰眼神里的不耐与鄙夷。
“赞普英明,末将以为南蛮恐将夜袭我军,还请赞普明鉴。”乞黎赤赞身上的伤虽已裹好,可依旧疼得够呛,此际弯腰而立,更是刺激到伤口的痛处,一张黝黑的脸上沁满了汗珠子,却不敢动手去擦拭上一下,面对着赤松德赞的鄙夷之目光,腰不由地弯得更深了一些,然则为了能重新获得宠信,乞黎赤赞还是壮着胆子,将先前的禀报复述了一番。
“理由?”赤松德赞虽对乞黎赤赞的屡战屡败已是不满到了极点,可却知晓自己这个打小一块长大的玩伴其实并非能之废物,此际见其说得如此肯定,心里头自是信了几分,然则此事重大,赤松德赞自也不想轻易表态,这便眉头一皱,从鼻孔里哼出了两个字来。
“赞普明鉴,据萧挺那老小子传来的消息,此次突进到德阳的南蛮军兵力应该有五万出头,纵使其中有些水分,三四万总是有的,然,经前番一战以及今日攻城的情形来看,城中兵力应该不足万人,其余兵力去向存疑,依末将看来,南蛮此举当是以弱兵守城,主力暗伏于外,伺机偷袭我军,如今我军攻城不顺,士气略有小挫,南蛮向来狡诈,当不会放过此等战机,且我军众,而敌军寡,非用奇不足以对抗我军,二者相加,末将以为南蛮必以夜袭为策,还请赞普明断。”乞黎赤赞不愧是吐蕃诸将中战事经历最丰富之辈,分析其战情来,还真是头头是道,颇有可观之处。
“唔,有趣,很有趣!”赤松德赞乃是阴谋诡计里打滚出来的雄主,自不是煞善茬子,今日之所以狂攻德阳,自是有着其隐蔽的心思在,怎奈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拿下德阳城,反倒折损了不少的兵马,本正想着该如何再战,这一听乞黎赤赞对战情分析得相当之透彻,兴致可就起了,嘿嘿一笑,饶有兴致地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瞥了乞黎赤赞一眼道:“乞黎将军可有何妙策么,嗯?”
“赞普谬赞了,末将不敢言妙策,只是,呵呵,只是有些浅见耳。”乞黎赤赞一见到自家主子的眼光里已少了鄙夷,多了赞赏之『色』,登时便来了精神,紧赶着出言解说道:“南蛮子鬼诈,常言将计就计,末将以为何不也如此来上一遭,纵使不能诱歼南蛮全军,趁势取了德阳城该是不难。”
“哦?哈哈哈……”赤松德赞一听之下,登时便仰天大笑了起来,好一通子狂笑之后,突地提高声调断喝道:“来人,吹号聚将!”此令一下,中军帐外号角之声立马就大作了起来,各军统兵官纷纷闻令而动,整个吐蕃大营里登时便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慌『乱』……寅时正牌,月亮已落了山,可太阳却尚未升起,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辰,哪怕是吐蕃军营大门前所『插』着的十数支巨大的火把,也不能稍减这等死寂的黑暗,反倒令这等暗更黝黑了几分,偌大的吐蕃大营中一片沉寂,除了偶尔传来的马匹之响鼻声之外,再其余声响,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宁静,只是在这等宁静的表象下,却是浓浓的杀机在营房中飘来『荡』去——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吐蕃军士兵们默默地站立在营房的深处,静静地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寅时三刻,雾突然起了,开始只是军营边的西溪上飘起了淡淡的水汽,薄如轻纱一般,在微风中轻轻地飘『荡』着,旋即,大地上也慢慢地飘起了轻烟一般的蒸汽,越来越浓,渐渐地,水汽弥漫成了牛『奶』一般的浓郁,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吞噬在其中,『潮』湿比的雾气中,伸手已不见五指。
“咯吱吱……”[
万籁寂静中,一阵轻微却又显得有些子刺耳的摩擦声突然在西溪边的小树林里响了起来,一座年代不知有多久远的巨大古墓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旋即,口子越开越大,待得声响停歇,那口子竟已形成了个能容两人并排行走的门户,黑黝黝地,不知其究竟有多深邃。
一派死寂中,一道人影如同鬼魅一般从黑黝黝的门户里闪了出来,只一个翻滚,便已藏身到了墓碑之后,机警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而后弯腰潜行到了林子边上,趴在草丛间察看了番溪水对面的吐蕃大营,片刻之后,这道黑影似乎觉得周遭的一切皆安全虞,这才潜行回到了大墓前,身形一闪,缩回到了墓中,不多时,一阵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队口中衔枚的大胤军官兵从墓中鱼贯而出,迅捷地在小树林各处潜伏了下来,其中十几名一身黑衣的士兵肩扛着些事物悄然渡过了溪水,借着大雾的掩护,潜行着向吐蕃大营『摸』了过去。
好浓烈的杀气,果然有埋伏,嘿,看样子吐蕃佬也不是傻蛋么,有意思!萧畏趴在西溪边的草丛中,眺望着对岸的吐蕃大营,尽管因为雾大天黑的缘故,压根儿就法看清营内的情形,可凭着一品巅峰的武功却能轻易地察觉到空气中『荡』漾着的丝丝杀气,不由地嘴角一挑,『露』出了丝讥讽的微笑。
寅时四刻,一阵水花的轻响声中,一名黑衣汉子从雾气中闪了出来,几个大步窜上了溪岸,猫腰跑到了林子边上,一见到抬手招呼的萧畏,忙窜了过去,弯下腰身,压低声音禀报道:“殿下,一切皆已准备就绪,蛮子果然伏兵后营,因恐惊敌,属下不敢靠得太近,请殿下明示。”
“嗯,开始罢,谨慎些,莫要冒险,完事后即刻退回!”萧畏早就料到吐蕃军会有埋伏,对此自是不怎么在意,但却不想自己手下的侍卫因贪功心切而有不必要的损失,这便低声提醒了一番。
“是,属下遵命!”那名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亮『色』,显然是在感激萧畏的爱护之心,可也没多说些甚子,抱拳行了个礼,毅然一转身,再次冲进了雾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