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盯着那什长看了会儿,慢慢地道:“甘将军不妨稍待。”
“嘿嘿,好,我便在此等着。”甘宁咧嘴一笑。
雷远退后几步,沉声喝问:“军正何在?”
一名高瘦武人闪身出列:“在。”
雷远所部的军正本是郑晋,后来郑晋另有任用,雷远又逢升任奋威将军,兵力有所扩充。因此他向玄德公提请,专门从荆州军中负责军法的高官、赵云的同乡夏侯兰麾下调了一位名唤田漠的军法官,以此来保证奋威将军所部与整个荆州军号令统一。
雷远向田漠问道:“今日破城,我部将士中除了眼前这厮,还抓到敢抢掠、滋扰百姓的吗?”
田漠道:“还有六人。”
“全部带到此地。”
田漠躬身接令,匆匆退去,片刻后带着六名被牢牢捆绑的将士过来。
雷远看了看他们,几乎每个人他都认得。其中两人发现雷远在此,虽不敢乱说话,却咚咚地磕头出血,意图为自己祈命。
“斩了。”雷远低声道。
田漠一愣,立即遣出军法队,将他们一一按倒在地,当场砍头。
雷远微微颔首,指了指甘宁身边那什长:“还有一人。”
几名军法尉大步过去,将那什长揪到六具尸体旁边,一刀枭首。
甘宁脸色铁青,却不言不动。
校场中一股血腥气弥漫,全场将士无不凛然,可军气却愈发沉凝,简直如山压得甘宁透不过气来。
雷远给部曲提供的待遇极其优厚,从日常的饮食供给,到隔三岔五的钱财赏赐,到授予兵户田地、免除赋税,每一项都远远超过同时代一般的军队。与之相配的,便是军纪森严、违令必惩。今日莫说是七个人,便是七十个人犯法,一样逃不脱刑诛。
更可怕的是,一旦将士犯罪伏法,家属所享有的兵户待遇也会立时褫夺,从此沦为寻常百姓,生活艰难。
“这些都是久随征战的好男儿,可惜一时糊涂!怎奈军法无情!”雷远站到尸首旁边,深深叹息:“军法官记下:他们犯罪伏法,缘于我这个主将管教无方,并非一人的罪过。回到荆州以后,从我的俸禄里划出部分,比照兵户的待遇,按月给予家属,直到他们家中后辈成年。”
田漠深深地行礼:“遵命!”
以杀人立威,又以自家俸禄来市恩,顷刻之间,雷远便使全军整肃。
他转回身来,再对着甘宁:“甘将军以为,这般处置还妥当么?”
甘宁脸色忽又涨红。这几个首级算不得什么,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家以任侠习气来驱使的所作所为,只是看似雄烈;撞在雷远所代表的、冷酷而稳定的军政体系之前,简直鄙陋不堪,既没有道理可言,也没有力量可言。
甚至甘宁身后的部曲们,也或多或少地露出了畏缩的神色。
“既然我的部下都已领罚,接着便是甘将军你,和你的部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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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远面沉似水,徐徐道:“劳烦甘将军为我指出今日参与滥杀的人,这些人,一律重责一百军棍,发往辎重营中苦役。至于甘将军……你是副将,不是我雷远的下属,倒不好随意惩罚,请你自解军职,往大牢里暂住数日吧!我会急报主公,等待主公的后继处置!”
甘宁根本不在乎雷远后面半段话,他只注意到前半段。
重责一百军棍,便是要将我的部下们活活打死了!这也太狠!
这……这怎么成?
可自己能怎样?雷氏部曲当中敢于肆意妄为的,已经身首异处;这么硬的先例在前,自己能怎样?
在这个瞬间,多年流离所培养出的滑头终于压过了半辈子的桀骜。甘宁箭步向前,一把挽住雷远的手臂。
他过于凶悍的脸上,竭力挤出一丝笑容来:“将军!将军!将士们都只听我的命令行事,错在我甘宁一人,与将士们无关!权且记下五十棍,不不,记下四十棍可好?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