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了,文锦擦干眼泪催促她回去。
秦谂不答应,文锦痴痴地笑:“谂谂,知道吧,那一刀下去我才晓得后怕。我想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你会不会瞧不起我。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他们照样双宿双飞,我好不甘心。”
秦谂走出住院部,暮色降临,行人匆匆,气压低沉,凄迷雾霭,她裹紧大衣,抬脚往路台走去。
“谂谂?”一个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似曾相识的嗓音,沉静的心泛起细微涟漪。她扭头,茫然张望。
“真是你?”
看到他,认出他,只需要一秒钟。秦谂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因为她说过再也不想见。她以为他们达成某种默契,不说对方也懂。
来人显得很激动:“谂谂,真是你?我以为又认错了。”
秦谂看着他,对于他那个‘又’字没去深思,她斟酌措词。她是要回以微笑然后说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嗯,她认为自己做不到。那么问你好吗?她并不想问,诚然他过得很好。摸着良心讲,她不希望他过得太好,那样只会衬着她更狼狈和不堪。
假设数个说辞,没有一个派上用场。也许和蓝时相处久了,别的没学到,面对不想见的人,也能装两三分。
她伸出手:“裴绍元你好。”
裴绍元没想她公事公办,错愕地看向她。
“什么时候回国?”
“上个月。”
秦谂笑了笑,轻松调侃的口气,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转性了。想当初分手时的决裂,恨不得此生再也不见。
裴绍元有万千心事,面对她的微笑无从说起。他只能像书本上所描绘的那样,旧情人相逢,怀揣着心思问一句‘你好吗’。
“挺好的呀。”
“你生病了?”
“探望一位朋友。”
裴绍元手机震了震,他低头看了看。
秦谂说:“朋友找你了,我也该走了。再见。”
裴绍元知道她所说的再见是再也不想见,他没忘那个下午她的眼神。她问能不能不分手?她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说不爱了,对不起。
于是,那些爱啊,恨啊,都成了过去。
看着她转身,看着她一步步走开。裴绍元问:“你号码多少?”
“打算换个新号码,所以老号停了。”
拙劣的借口,裴绍元悲从中来。他冲动地上前,堵在她跟前。她停步,不解地望着他,微笑:“还有事吗。”
“这是我名片,你有事联系我,我不关机。”
她没拒绝,接过去看了看。省院外科医生裴绍元。她说:“恭喜,得偿以愿。”
“你……”裴绍元欲言又止,不远处有个女孩叫他。
秦谂侧了侧身,“我该走了。”
未等裴绍元答应,她已经绕开他。裴绍元还想说话,那个叫他的女孩说:“裴医生,半小时后你有一台手术,不要忘了。”
裴绍元答应,再看去,秦谂已淹没在人群中。
女孩子轻快地走来,大大咧咧地拍他肩膀,笑嘻嘻地问:“刚才那位美女是你女朋友呀?”
裴绍元怔了怔,摇头:“我同学。”
女孩子惊呼:“你同学?不像啊,她看起来好小,你不说我还以为是附高的学生呢。”
“认识她那时候她也这样,几年了,还是那个样子。”
女孩子眨着漂亮的大眼睛问:“裴医生不会喜欢她吧。”
裴绍元愣了一下:“胡说。”
女孩狡黠地笑,摆手:“开玩笑,谁不知道裴医生的女朋友是我师姐,哈哈。”
裴绍元附和笑了下。
秦谂无处可去,暂时不想回去面对冷冰冰的大宅,那个温度无时无刻不在无声提醒着她的命运。
坐上观光巴士,绕了半座城,在本城最大的教堂前停下。
她仰望着这座磅礴宏伟的建筑,止步不前。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中年男子担忧地看着她。
秦谂轻摇头:“没事,我随便走走。”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事?”
她还能有比眼下更难熬的时候吗。没有,没有了。如果就这样,心如止水,也好过无望贪念。她看着前方,眼里一片模糊,“我……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去爱一个吗。”
男子看着她,试图开解她。
听着他的话,秦谂茫然:“您说爱是从清洁的心,和无亏的良心,无伪的信心,生出来的。”
男子摆手:“不不,不是我说的。”
她低声问:“那你能告诉我,怎样消灭人的贪欲?”
“人的贪欲,如能积极利用,将会是你前行的助力。它是没办法消灭的,只能理性善意掌控。”
“谢谢您。”
“姑娘,唉,你真没事么。”
秦谂摇头。
男子又看了她许久,终是慢慢走开。
秦谂绕着教堂散步,透过金灿灿的的阳光,她看到一个洋溢着笑脸的女孩奔跑在原野间,玲珑的笑声散漫山野。
她听到了。
裴绍元你来呀,你来追我呀。
男孩子追上去,捉住女孩子,把她举起来。女孩子哇哇大叫,裴绍元裴绍元……
她抱着头慢慢蹲下来,眼泪在那一瞬汹涌而至。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哭吧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