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陆崇文看穿自己那点小心思,卫薇也不恼,她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灰,十分坦然的说:“崇文叔,我被我爸打了一顿,赶出来了。”
“打?”陆崇文略略挑眉。
“嗯。”把胳膊举到他面前,卫薇说,“用皮带抽的。”
陆崇文垂眸。
女孩白皙的手臂上,烙着深深浅浅的几道红痕,交错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缓缓抬起眼。
卫薇放下胳膊,说:“后背还有一道。”
平静的像是在叙述某个事实。
陆崇文不说话,只是微微皱起眉。
他这个样子,让人更加看不清,猜不透,显得愈发遥远。
事已至此,卫薇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求他:“崇文叔,我实在没地方去了,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让我借宿一晚?”
她的视线干净而清澈,就这么直直的、毫无遮掩的望过来,还真不把他当坏人。
陆崇文忽然想到王清予说的那句话,这个女孩身上有股劲儿。
他难得认同王清予的话。
卫薇身上是真的有股劲儿,张扬而又热烈,明明跟酒一样,偏偏看着像水一样清透。
陆崇文轻轻一笑,他问:“怎么不去找你的男朋友?”
“不想让他担心啊。”卫薇掩耳盗铃般的捋了捋袖子,说话间,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干瘪瘪的,迟钝的,还带着小小的可怜,非常因地制宜。卫薇脸一红,很想辩解一句,她真不是故意的。
“没吃饭?”陆崇文问。
卫薇摇头。
“去过医院了么?”
卫薇还是摇头。
陆崇文沉默了。
这一口烟他抽的很慢。那烟沿着喉咙钻入五脏六腑,有些呛人,陆崇文微微眯起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那口烟又从身体内挤出来。
侧身在垃圾桶上摁灭了烟蒂,他说:“走吧。”
两人在路边等的士。
夜深了,起风了,身侧的人的长发被吹得到处乱飞,张牙舞爪,偶尔飘过来一两根,不小心蹭过陆崇文的脸,软软的,微痒。
不动声色往旁边走开一步,他微微耷拉下眼。
站在空荡荡的路口,卫薇应该是很冷,这会儿紧紧抱着胳膊,时不时呼出大团白气,偶尔再跺两下脚,根本顾不上那乱飞的头发。
整个人说不出的滑稽又狼狈。
她身上还穿着一套单薄的条纹睡衣,脚上趿着毛茸茸的灰色拖鞋,在拖鞋与裤脚的空隙里,隐约露出女孩纤细精致的脚踝……
陆崇文别开眼。
薄唇微抿,默了默,他脱下身上的大衣。
他不是没有风度的人。
卫薇一愣,旋即立刻会意,不禁谄媚笑道:“谢谢你啊,崇文叔。”
瞥了她一眼,陆崇文淡淡的说:“不用谢。”
他并不想再收到什么特别的感谢。
谁知这样的对话正好提醒了卫薇,她连忙示好般的问:“崇文叔,那束雏菊你喜欢么?”一双眼仰望着身旁的人,亮晶晶的,透着小孩子气的希冀。
陆崇文自然蹙眉。
想到了什么,陆崇文斜乜过来,问:“后来谁给你签的字?”
被当面质问了,卫薇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的说:“同学。”
同学?
陆崇文又快被卫薇气笑了!
他真想告诉这位大小姐,他的签字多值钱,这人倒好,直接找人仿冒上了!
“谁?”陆崇文的语气不太好。
“我那个……啊。”卫薇拿眼觑他,满是委屈,还有点嫌弃他问了个那么蠢的问题。
陆崇文一噎,淡淡别过脸。
卫薇拢了拢头发,悻悻的穿上他的大衣。
卫薇个子高挑,两条腿笔直而修长,并不矮,可陆崇文的个子更高。他的衣服很大、很长,衣摆低低的,过了卫薇的膝盖,都能让她当裙子穿了。风吹过来,还是呼呼直往里面灌,卫薇不得不将衣服收紧一些。
如此一来,挺括的衣料便顺势贴了过来。
那衣料内侧上还残留着属于陆崇文的温度,温热而又熨帖。不同于付嘉的干净清爽,这是彻彻底底的、成熟男人的气息,清冽、慵懒、恣意,也许还夹杂着一点恼人的烟味,就这么攀附着她的皮肤,密密包裹着她,从每一个舒张开的毛孔渗进去,不放过任何一处。
卫薇耳根子忽的一烫。
她不自在的松开衣襟,扣子也不扣了,双手故作无意的插在衣兜里,任由大衣敞着。
风一吹过来,将男人残存的气息吹散开。
卫薇终于轻呼出一口气。
*
陆崇文住在港汇花园,正前面就是恒隆广场,这地段在上海是出了名的贵。
两人下了出租,卫薇左看右看,回头说:“崇文叔,你这儿离我们学校挺近的。”她学校在前面华山路上,离这里不过一千米的距离。
是真的近,所以上一回夜里,卫薇能在大街上遇到他。
不知怎的,卫薇突然记起了那道物理题——黑板上画着两个方块,一个是a,一个是b,相向行驶,问还有多久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