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他下床没穿鞋，赤裸的脚踩在满是石子的山路上，隐约看见有些伤痕，于是我说道：“君临你走慢点儿，你没穿鞋呢！”

他也没管。

我无奈，说：“你干嘛这样子呀？医生把你救醒，你好歹也应该跟他说一声谢谢呀，为什么这么没礼貌？一句话都不说就走？”

君临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抓住我的肩膀，他抓得我很疼：“凉，你没答应给他什么东西吧？”

“我……”看着君临紧张的脸色，我升起一丝愧疚，反而说不出口了。

如果，我告诉君临，我答应修罗鬼医要付的“诊金”就是他的回忆，那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会不会生气？

“你究竟答应给他什么了？！”

我很少看见君临激动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都没有和修罗鬼医说一句话，脸色就变得这么难看。这时候，一个主意忽然升了起来，我反握住君临的手，说：“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君临是对的，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是对的，修罗鬼医并未收取我们的“诊金”，所以我们这个时候就应该立即离开，而不是继续逗留在这里，给修罗鬼医时间来收取我们的“诊金”。这是我第一次做出不厚道的决定，但是为了我们之间共同的回忆，就算不厚道又怎么样？！

就在我们要转身下山的一瞬间，君临忽然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晕眩的表情。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就要倒下，我赶紧扶住他，连叫他几声都没有回应我。他一直努力地睁着眼看着我，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君临要是闭上了眼睛，他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就不再是我的君临了。

“君临，你别睡，看着我。”我哀求着。

君临真的努力在看着我，起先，他的眼神是混沌的，可是渐渐的，变了。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紧紧地揪着我的衣服，全身都在挣扎。

我忘记不了他这一刻的眼神，不敢置信、挣扎、痛苦，还有怨恨。

我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君临在痛苦挣扎中，渐渐地合上眼睛。

他的体重将我压倒在地，他枕在我大腿上，紧闭着双眼，眉头紧蹙，仿佛只是睡着了。

我知道他的晕倒不会危及性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泪流满面。

山间树丛之间，走出一个人来，他微笑着，手中端着一团莹白的光。

他终究还是拿走了君临的回忆。

“阳世的人擅长出尔反尔，许下的诺言就跟放屁一样。可是我们不同，我们阴间的人很讲信用，说出的话是‘契’，契一旦生成，便就不容许你反悔了。”修罗鬼医微笑着，“我问你阎七爷是否已经恢复，你说是，我已经完成我对你的‘契’，所以现在也是你该实现的‘契’的时候了。”

我看着他手中的光，小脸顿时白了。

他的意思是，我们之前的约定已经生效，而生效的契机不是在君临醒来的时候，而是在我确定君临已经恢复正常的那一刻。

医生在没有完成他的“治疗”之前是不收“诊金”的，而就以为我蠢，才会完成了这个“契”。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如果没有告诉我，或许我会更好受一些。

我终于痛苦地喊了出来，整个山间里都是我痛苦的哀嚎声。

光影交错之间，修罗鬼医的微笑平和而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