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范天澜和他的族人们已经在山坡上从清晨等候到了午后,连夜行动和饥饿会消磨人的意志,长途的奔跑和长久的蹲守却并未让他们露出疲倦懈怠的模样。在他们的脚下,是已经完成搜刮的边境警卫队必经之处,眼神锐利的男性们注视着现在还很平静的小路,安静地,专注地,忍耐地等待着,像一群饥饿而冷酷的林狼。
在岗哨位置上的族人动了一下,微微转过身,向着身后的同伴们做了一个手势,原本放在各人身侧的武器开始被一一握紧,在这条山间小道的尽头之处,明亮的阳光映照着人马移动扬起的烟尘。
猎物,以及仇敌即将来到。范天澜眯起了眼睛,心脏搏动着,血液似乎和阳光一起变得灼热起来。
现在该我们给你们一点回报了,年轻的战士想。
云深艰难地爬下这块巨大的石头,落地时踉跄了一下,登山包沉重地压着他的背,差点把他压趴到满地的碎石上。
喘了几口气,云深拄着登山杖直起身,托了托身后的大包,继续向前迈步。对原本生活在都市的钢铁森林中的中产阶级来说,这一身装备是有点超出负荷了,不过在这片深广的山脉中,真是再多的准备都会嫌不够。云深已经在穷山恶水中跋涉了3天,至今没有见到一个人影,野兽之类的倒是见了不少,并且一点儿都不比地球上的缺少危险性——实际上,和环境几乎被人类开发殆尽的地球比起来,这里的生物带着更为强悍,荒蛮以及肆无忌惮的气息,云深一路心惊胆战走来,不是没有遇过险境,最危险的一次是被一群类狼的生物围攻,当其中一头向着云深扑过来的时候,云深能做的只有抱头滚地,背后巨大的登山包像个龟壳一样严重妨碍了他的规避动作,却让他目睹了这头四肢着地都能有他肩膀高的猛兽重重磕到某个看不见的屏障上,狼狈摔回去的画面。
时空管理局固然官僚又冷酷,但好歹是未来机构,条例还算细致,给了他这样弱不禁风的人类暂时免受适应陌生环境的过程中可能遭受的各种伤害的庇护,一个月的新手保护期中,他会受到贴身保护,任何外来的攻击都不能对他造成伤害。而那群野兽不死心地尝试了十几次,无一例外地败倒在毫无破绽的防护罩下,才终于不情不愿地让这个弱小而奇怪的猎物狼狈地离开。云深对自己的未来颇感悲观,如果不开无敌,他一个星期都坚持不了就会葬身利齿,狩猎和战斗的本能早已在承平日久的现代人身上消失了,或许尽早离开这片蛮荒之地,接触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会好一点——好那么一点点,从时空管理局提供的即时投影来看,拥有大致相当于中世纪水准文明的这个世界也和地球的中世纪一样人类争斗不休,有过几年国外工作经验的云深非常清楚,一个异乡人要融入文化和习俗完全不同的地方有多么困难。
但不论如何人都是要生存下去的,未来的困难还未来到,就应该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而眼前离开这片无人区才是必要的。
云深慢慢走下山谷的缓坡,水声从脚下的滩地传来,轻快得像一首歌,白色的水花轻轻拍打着大小不一的卵石,在处处熟得快要干掉的秋景中,只有这里还留着一道随着流水延展的绿色。云深隔着两个山头发现了这里,然后花了半天时间才到达。有水的地方就有人的聚居地,这条处于枯水期的河流是云深这几天看见的唯一一道活水,他知道顺着水向下游走去,他总能够找到人迹。
用河水简单给自己清洁了一下后,云深看了看手表,以这几天他记录的昼夜长来看,再过大概两个小时,夜晚就将带着湿重的寒冷降临,在现在寻找宿营地和再走一会儿路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这个决定给他带来的结果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风顺着河谷的方向吹送着,带来微微的水汽,云深停下了脚步,风不仅带着季节和水的气息而已,还带来了一种云深并不算陌生的气味,在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医院的白色灯光下,再浓烈的消毒水味道都无法掩盖的血腥味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难以抹消的烙印。云深看着眼前的方向,河滩形成了天然的道路,就在不远的前方,这条道路顺着山脊来了一个明显的折角,在这个角度,折角背后的景象是完全看不到的。
云深的脚步只停顿了一下,仍然继续向前,不多时他就走过了那个折角,一片更为宽广的平地出现在他面前,河床只占了中间那部分,土地向两边延伸,一侧到一片陡峭的山壁为止,一条小路从山壁中延伸出来,连接了一道陈旧得让人觉得幸好现在是河流的枯水期的木桥,过桥之后,路的另一头掩入一片黄叶的树林,但云深的目光没有留在他所期待的通向人间的道路上,他的目光落在另一个地方。战马伏地,长剑断折,血肉散乱在木桥边,就像刚刚发生过一场残酷的战斗——简直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几经踌躇之后,云深还是走了过去,只是脚步的底气虚弱了不少。相对来说,云深的心理素质算是不错了,不过这也是有限的,面对眼下的景象,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不忍卒睹,却又必须让自己去观察。毕竟死者已经是死者,他要做的就是寻找一些能给他带来帮助,让他更了解这个世界的#性爱小说 http://ss12/1.html东西。
死去的人大部分属于同一个阵营,或者说一支军队?云深不是很确定这些装备相近的男性是否能算军队,但他们手中的武器有一样的标记,而同样死去的他们的敌人数量却少得多,交换比甚至达到了1比3,这个数据足够令人惊讶了,尤其是在他们的装备同样处于明显劣势的情况下,不过云深随后注意到了,他们带有弓箭——地球的欧洲军事史上,弓弩一度被贵族们认为是卑鄙而无耻的武器而限制使用,因为它们的存在使低贱的农兵也能够夺取高贵骑士的生命。云深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也有这样不可思议的规则,虽然死去的战马和一部分明显死于骨折和箭簇的死者让事实倾向这个解释,不过他的注意力被发现的另一件事吸引了。
区别双方阵营的不仅是装备而已,似乎人种也能成为一道分割线,高鼻深目,发浅的肤色和发色——以及黑发,和笼统来说,可以概括为黄色的皮肤……
云深感到背后有点发凉,一时脑中有无数念头涌动,却又在下一刻全部冻结了。
整个背都僵硬得像一块铁板,云深用了点力气再提了提脚,还是动不了……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他冒着冷汗看下去,一只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的登山靴,顺着那条手臂移动视线,云深对上了一双从蓬乱的黑发中透出锋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