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如果那玩意真的有的话,不会管你们一根指头。”塔克拉说,“但你知道他是如何来到我们之中。谁都希望他以后一直都在,但他的来到是一个奇迹……而不是义务,我不认为是他的义务。他有责任,我认为‘责任’和‘义务’是完全不同的词。”塔克拉也歪了歪脑袋,“我很多时候不理解他,但我更不理解你们。”
“……我其实并不相信神明,除了用这个来满足内心的人,他们确实没有对这个世界产生过有益的影响,我见到的只有力量,有时候所谓的神会被当做借口,但本质都是力量。可是,”维尔丝有些艰难地说,“可是,如果他将自己从我们之中抽出去,恐怕会有很多人变得像那些狼人一样:只想得到自己所要的,付出一丁点,却要求所有的权利。除了残酷的暴力,没有什么能让他们畏惧。没有任何宗教能改变这种精神。”
“除了他?”塔克拉,“他能做到?”
维尔丝非常犹豫,“我不知道……”她低声说,“我不知道。”
室内一片沉默,塔克拉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维尔丝却似乎陷入了一种茫然。她从来没有怀疑,至少她非常确信自己对那位大人的感情,她感激他,崇拜他,几乎是信仰着他,但她也保留着,术师也希望她保留着这种质疑的精神。她唯独没有想过,甚至不能想象的是那个人如果不在了,如果他厌倦了,或者只是认为他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都是十分可怕的未来。她更不能想象他死去。
永远不能。
看着塔克拉,她忽然升起一股怒气。
塔克拉用那双细长的眼睛看着她,两个人就像对峙一样对视了一会,然后塔克拉摊了摊手。
“实际上,你们不会没有了他就活不下去。”他说,“你们总是说‘遵照他的意志’——你们真的知道他想要什么?”
这天晚上,在兽人少年和人类们一起上的大课堂授课结束后,教导员们通知了这些孩子一件事。
明天早上,他们要被送到撒谢尔的原住地去,帮助在那里的工作组安置来到这里的大批兽人。时间可能是五天,再长一些可能是七天,然后他们会回到这里,不过不用再挤在军营上课,毕竟除了新礼堂,还有新的教室也能够使用了。
“我说你们,”教导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没错,我说的就是你们这帮长着毛茸茸耳朵的,在今晚睡着之前,最好好好想一想,这段时间你们被教导的东西还剩下多少。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会发现它们到底有多么有用。”
教导员宣布下课了,年轻的学生们从两边门口各自离开,兽人走一边,人类走另一边。
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数量足够,人总是会分成不同的团体,这是生物的,也是社交的本能。因为与人类天然的对立关系,被强迫接受了现在这种生活的兽人少年比他们过去团结得多,如果询问他们之中年纪最大和最聪明的那部分人,他们恐怕要承认,现在没有任何武器,也不允许抢夺和打架的他们比过去更有可能成为一个好的战士。
即使人类显然很不乐意看到他们还想着这个。
一个兽人少年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块,石头飞进草丛的声音引来了几个人的目光,他动作一顿,低头回到了队伍之中。在路上没人盯着他们,但他们的住处门口也守着教导员,他们总是算得很准确,谁如果想偷偷去干点什么,比如去食堂偷点吃的,在这些手脚灵活的兽人少年回去之前,坚固的铁锁就会落下。每个夜晚都有人巡逻,如果有谁被抓到了,或者第二天点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两个,所有人都会因此受到严厉的责罚。
不能吃早饭,要沿着夯土的场地一直跑到日头高升,相比于过去实在算不上可怕的惩戒,毕竟他们还有午饭和晚饭,但兽人少年们还是一边咒骂着人类的吝啬和不宽容,一边用他们自己的小手段整治那些害人的混账。他们渐渐主动变成人类希望他们变成的样子。
关于今天晚上那个突然的通知,兽人少年们在路上小声议论着,回到宿舍之后他们能够说话的时间就不多了,灯只亮那么一会。在环绕周围的嗡嗡声中,这个小团体的兽人少年中的一人闷闷地开口道:“他们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一名少年用粗哑的嗓子说,“让我们干活。”
“像奴隶一样?”另一名问。
他们看着彼此的面孔,“不会吧。”有三个人这么说。
“要是我,才不会像这样对待我的奴隶。”其中一名少年说,“让他们吃得这么多,干得这么少。”
“所以我们真的是人类的学徒了……?”踢石头那名少年小声问。
“是又怎么样?”一开始说话的少年说,“他们可是人类,肯定不会教我们什么好东西,以后可能还要我们的命。”
“可是我们吃了那么多好东西,住得也好,什么都有,”还是踢石头那名少年,“还没有人打我们。”
“可是他们是人类,他们俘虏了我们。”另一人说。
“这里还有狼人。”一名兽人少年说,“狼人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们看起来像吗?”踢石头的少年问,“至少在这里?”
没有人说话,他们当然也都见过在这里的狼人,带着凶猛巨大的狼,体格高大,令人畏惧,但少年们已经学会从服饰辨别这里的人的地位,那些看起来就很强大的兽人骑士地位居然在人类之下……相遇的时候,也是狼人们先打招呼。一切都说明了人类的地位。
在他们几个沉默的时候,周边同伴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们的耳朵,没有谁知道他们到时候该做什么,只知道会有很多的外族兽人来到这里,数量比得上一支军队,但他们不是来这里送死,而是来这里学习的——听起来似乎和他们一样。大多数少年都很兴奋,和他们这几个有明显的不同,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没被一个人类还是年纪差不多的女性揍过还输了。虽然人类现在给他们提供的生活比他们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好,但不管是哪一族的年轻人,变化总是被期待的。
“教导员也会去。”那名一开始说话的兽人少年低沉地,非常不情愿地说,“希望不要再是那个不像女人的女人,不要是她来告诉我们干什么。”
第二天早上集合的时候,教导员带着几个人来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差不多什么都不懂,”教导员说,“他们至少知道去找谁。”
他又指了一个人。
“最可信的是她。”
一个金色长发的少女向前走了一步,羞怯地,紧张地向他们点点头。她只到大部分兽人少年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