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突袭羯人部落,他们确实做到了让曹恒不再惧怕杀人。这位大魏的长公子,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像魏王一样杀伐果决却懂得谁亲谁疏的人。
可曹彰同时又感觉到,他们好像是在拔苗助长,让这位长公子成长的太快,以至于将来他还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曹恒等人返回雁门关的时候,刺史杨阜和曹植一同出关迎接。
见他们带回了那么多女人和物资,杨阜躬身一个大力,对曹恒说道:“恭贺长公子得胜归来。自从有羯人以来,从来都是他们劫掠我们中原,还没有过中原将士出关把羯人部落给劫掠了的先例。”
“并不是说我们中原人没有能力劫掠他们。”曹恒淡然一笑,对杨阜说道:“我们中原人从来都是把家里的墙头看的太重要。总认为只要墙头高了,贼就进不来。可发生过的一切却告诉我们,即便墙头再高,只要有贼惦记着,早晚还是要被他们祸害。我做的不过是忘记了我们家里还有墙头,不等贼来到我们家,我们先去贼的老窝。他们可以抢我们,我们也能抢他们。寇既来,我必去!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就对他们做什么!”
“长公子说的有礼!”杨阜赶紧应了,侧身让到一旁,对曹恒说道:“听说长公子得胜回来,我特意让人准备了酒宴,为公子接风。”
“不过是袭击了一个羯人的部落,有什么好庆贺的?”曹恒说道:“等到我们把所有的羯人都给抹掉,刺史给我庆功好了。”
“即使不为庆功,只为长公子一路辛苦,这场酒宴也是要摆。”杨阜说道:“长公子放心,这场酒宴我是拿出自家钱财,并没有耗费地方一文。”
“还是杨刺史懂得我的心意。”杨阜这么一说,曹恒哈哈一笑,对他说道:“刺史盛情,我怎么敢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长公子请入关。”杨阜站在一旁,再次请曹恒入关。
曹恒从他身旁走过,杨阜快步跟上,微微躬着腰跟在一旁。
“我请刺史帮忙召集的兵马还有多久能到雁门关?”曹恒向杨阜问了一句。
杨阜回道:“长公子要我办的事,我肯定一件件一桩桩都给办妥。调集兵马需要时日,不过最多也就六七天而已。”
“我们要出征,六七天才能把兵马调集过来。”曹恒微微皱了皱眉头,对杨阜说道:“刺史办这些事情,实话说,可是不怎么有力。”
“长公子训诫的是,我这就派人去催促他们。”杨阜赶紧答应了。
“除了兵马还有粮草军械,这几天也都给我置办齐了。”曹恒吩咐:“另外再多派人手,加紧查探羯人究竟在什么地方,总不能要我带着人马,在塞外到处乱跑,去搜寻羯人的下落?”
“那是当然不能。”杨阜回道:“趁着这几天大军没有到齐,我把所有的事情都给长公子办妥了。至于斥候,我也给长公子安排了,出征的时候怎么用他们,都由长公子决断。”
“杨刺史办事,我还是信得过。”在杨阜等人的陪同下,曹恒进入了雁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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羯人击破雁门关的时候,有不少人曾经见过他们。
他们虽然和匈奴人的衣饰、习俗相差不多,却与匈奴人在相貌上有着天差地别。
正宗的匈奴人,和中原人在相貌上极其想象,都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能看出是匈奴人和是中原人的区别就在于,他们常年生活在塞外,塞外恶劣的天气令他们的皮肤干燥而又粗糙,无论他们怎么洗,都会给人一种皮肤很脏的感觉。
除此之外,匈奴人在长相上,和中原人的差别真是微乎其微。
羯人说起来也是匈奴人的一支,可他们却不是黄种人,而是更像生活在西亚一带的白种人。
穿戴着匈奴人的服饰,使用着匈奴人的兵器,拥有着与匈奴人完全不同肤色的羯人,在性情上要比匈奴人更加残暴。
从中原掳掠去了人口,羯人总是会想方设法的把被掳掠的人折磨致死。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曹恒率领将士们闯进羯人的部落,并没有发现先前被他们抢去的中原人。
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曹恒从塞外掳掠回来三四百名羯人女子的消息在雁门关内散播开。
很多听闻消息的人奔走相告,纷纷跑到雁门关附近,想要一睹羯人美女的容貌。
可曹恒却在回到雁门关以后,下令把羯人女子都给关进了监牢里,先养着她们,过些日子再决定怎么处置。
他越是这么做,涌到雁门关的人们就越想知道女羯人是什么模样。
曹铄早年确实是抢掠了不少羯族女人,也把这些女人都给送到了中原各地的村庄,嫁给当地民夫生养儿女。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没见过羯族女人的百姓还是多数。
以往萧条的雁门关突然热闹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附近,在雁门关内居然因为人的聚集而形成了一个不算太大的集镇。
曹恒回到关内,没几天杨阜从幽州调拨来的常备军就聚集在雁门关。
军粮和军械都还在筹措中。
大军已经到了,军粮要是不足,也很难支撑在塞外的长途作战。
曹恒居住的地方,门外有块空地。
空地的边缘有着两根笔直树立的柱子。
两根柱子很突兀的树立在那,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处。
不过这两根柱子,对空地丝毫没有影响。
空地虽然不是特别大,曹恒却可以利用它习练剑法和戟法。
才从关外回来的时候,曹彰等人还在担心他会被那场杀戮影响了情绪。
几天过去,他一如往常,与人说话也是谈笑风生,让众人松了口气。
唯一因为曹恒有着这种表现而感到心情极度压抑的就是杨阜。
先前已经先入为主的被曹彰等人管束了曹恒对待身边人十分严苛的理念,杨阜每次见到曹恒,都是战战兢兢甚至不敢多抬一下头。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要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能不见曹恒,就不会跑过来担心受怕。
正在空地上练剑,曹恒眼角瞥见杨阜在旁边不远躬身站着。
他顺势收手,向杨阜问道:“杨刺史怎么来了?”
“我来这里是有件事情禀报长公子。”杨阜回道:“最近雁门关来了许多人,都是想要看一看长公子从塞外带回来的羯族美人。”
“他们要看,难道我就得给他们看?”曹恒笑着摇头,对杨阜说道:“身为幽州刺史,难道你每天就会关注这些不疼不痒的事情?”
“倒不是我关注这些事情。”杨弘低下头,战战兢兢的对曹恒说道:“只是有人提起,说是可以把那些女人拿出去由人出价来买……”
听说有人愿意出价买,曹恒眼睛一亮。
身为曹铄的儿子,他从小就耳濡目染了一些赚钱之道。
尤其是长大以后,他还时常会去凌云阁。
曹铄每次去凌云阁,都是给管事安排一些事情去做。
可曹恒每次去,他最经常做的,就是看着凌云阁管事和其他人谈论事情,或者是通过与管事的交谈,学到他想要学的东西。
接触凌云阁多了,曹恒对赚钱当然有着特别的追求。
去了一趟塞外,领兵打仗他是体验过了,可赚钱他还真没尝试过。
盯着杨阜看了好半天,曹恒的目光一直都在他的身上,把杨阜看的是浑身不自在。
“长公子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被看的浑身难受,杨阜低着头向曹恒问道。
“她们虽然是羯人,却也是人,把她们拿出去货卖,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曹恒问道:“要是父亲知道,岂不是会责怪我?”
“羯人抢了我们中原人,要是仅仅货卖,那倒好了。”杨阜回道:“他们对中原人是各种残虐,凡是到了羯人手中的中原人,不出半年,必定会死在他们手中。”
“即便是那样,杀人的应该也是他们羯族男人,应该和女人关系不大。”曹恒问道:“我们把男人的过错凌驾在女人的头上,是不是……”
“人都是到了他们部族才被杀死,长公子怎么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下手?”杨阜破天荒敢反问了曹恒一句。
问了这句,他当即后悔,赶紧又把头给低了下去。
出乎他意料的,曹恒并没有因为他的顶撞而恼羞成怒,反倒是向他追问了一句:“你真的认为我该把那些羯族女人给送出去竞价?”
“那是当然。”杨阜说道:“她们都是俘虏,总有一些有钱的闲人想要家里多点其他的颜色,我们把他们卖出去,无论她们是做奴还是做婢,都要好过关押在监牢里。”
曹铄做了魏王,也有着两千多年后的认知,可他却没有在这个时代试图改变社会的体制。
封建王朝还没成熟到足以没落的时期,他当然不可能在这个阶段搞什么民主民生。
更重要的是,曹铄来到了这个时代,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江山,他可没伟大到拱手让给别人却打理。
出于本性,他内心还是存在着自私的情愫。
虽然通过一些政令法度让普通百姓的日子过的宽松富裕了,可他并没有废止封建王朝所特有的奴婢体制。
士族官宦,以及有钱的商贾,都可以通过买卖获得从战场上俘虏或者是犯罪被官卖的女人。
把这些女人买回去,除了不能随意滥杀或者虐待,有关其他的,曹铄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曹铄很清楚,整个社会都喜欢了这种体制,他要是突然跳出来喊什么民权民生,才真的会成为世人公敌,被天下人共讨。
有着这些做基础,曹恒贩卖从塞外抢回来的羯族女人,当然也不算违犯法度的事情。
杨阜信誓旦旦的承诺,说是曹铄即便知道他们做这种事情也不会怪罪。
曹恒想了一下,对杨阜说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等到得了好处,我七你一。”
“还有两成怎么算?”曹恒要七分再分给杨阜一分,算起来利益还有两分没能分配,杨阜诧异的问了一句。
“还能怎么算?”曹恒说道:“当然是分派个那天随我一同前往塞外的将士们。他们打了一场,难道一点好处也不让他们看见?”
“公子果真是体恤将士。”杨弘当即应了,向曹恒问道:“我现在可以着手办那件事了?”
曹恒摆了摆手:“人都在雁门关监牢里,你要是想办,难道还有人能拦得住你不成?”
得到曹恒明确的指示,杨阜躬身说道:“我这就去安排商贾,把这件事给办了。”
杨阜退下以后,曹恒想了想,这种事情还是得找曹彰等人商议,否则他一个人也担待不起,于是招呼一旁的卫士:“把三叔和四叔请来,就说我有要紧事和他们商量。”
卫士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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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恒出了雁门关,击破羯人部落,抢掠了不少女人的消息早就传给了曹铄。
得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曹铄对他的果敢勇武还很是赞同。
然而很快,另一条消息从雁门传来,说是曹恒居然委派杨弘,把那些羯人女子都给竞价卖了出去。
得到这一消息,曹铄是完全愣住了。
他来到洛阳已经有好些日子。
等待着长安修造完工的日子里,原先在寿春的家眷也都被人护送了过来。
家眷之中当然包括丁瑶。
其实曹铄得到曹恒击破羯人部落的消息时,丁瑶就已经到了洛阳。
那时他还和丁瑶谈论着曹恒,说这个孩子出息,将来必定能够成就大事。
夸了没几天,曹恒居然干出货卖俘虏的事,实在是让曹铄感到意外的很。
当天晚上,他临回住处之前,先去向丁瑶问安。
本以为问了安就可以离开,哪想到丁瑶居然把他给叫住:“子熔,我看你脸色不是太好,是不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并没有什么烦心事。”曹铄嘿嘿一笑,对丁瑶说道:“母亲不用理会我,我自己的事情懂得该怎么处置。”
“是不是后宅的事情?”丁瑶脸色拉了下来。
见她好似有些不高兴,曹铄赶紧回道:“也不能算是后宅的事情……”
“还想骗我。”丁瑶板着脸说道:“你是我的儿子,你在想什么,难道我还不清楚?要是外面的事情,凭着你的本事,能有处置不了的?能让你如此犯难的,除了后宅的事情,也不会再有其他。”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母亲。”曹铄回道:“我在烦心的,也不能算是后宅的事情。追根究底,还是在恒儿的身上。”
“我那长孙伶俐的很。”曹铄说是因为曹恒烦心,丁瑶当即笑了:“他连羯人部落都能击破,给你分忧还来不及,还能给你惹出什么麻烦不成?”
“母亲有所不知。”曹铄说道:“他从羯人那里抢来了是三四百名女子,我本以为他会把这些女子分派到各地,嫁给当地民夫为妾,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这么做,反倒把这些女人全都个送到商贾手中,由人竞价给卖了?”
曹恒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确实出乎了曹铄的意料,同时也超出了丁瑶的想象。
丁瑶也没想到,她的长孙居然会选择把羯族女人都给卖了。
可她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向曹铄问道:“桓儿这么做,难道你认为哪里不妥?”
“买卖羯人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这个先例一开……”曹铄说道:“我就担心有些弄不到俘虏的人,会诱拐良善从事这些营生。”
“那还不简单。”丁瑶冷着脸说道:“你下道诏令,从今往后任何奴婢不得私自专卖。如要转卖,必须到官府交割,没有官府批文而转卖奴婢者,视为诱拐良善,凌迟处死。”
“母亲的意思我是明白了。”曹铄摇头说道:“桓儿如此有恃无恐,我就怕他以后真的会惹出大纰漏。”
“他能惹出什么纰漏?”曹铄还在担心曹恒会惹出大事,丁瑶瞪了他一眼说道:“他能惹出什么大纰漏,我看倒是你,曾经给我惹出的麻烦不少。”
丁瑶护着孙子,连曹铄说曹恒会惹出麻烦都不答应。
曹铄只能嘿嘿一笑,对丁瑶说道:“母亲自从有了孙子,我这个做儿子的,日子可就不是太好过了。”
“你已经成人,许多事情懂得该怎么去做。”丁瑶说道:“桓儿年少,他做的一些事情并不比你当年荒唐。你会觉着他办事欠考虑,那是因为你已经成人,做事也会斟酌得失。可桓儿正是像你当年那样有着闯劲的时候,他要是做错了什么,只要不太离谱,由着去好了。真要是办了难以转圜的事情,别说你这个做父亲的,就算我这个做祖母的,也是不会饶他。”
“母亲说的是。”深知和丁瑶说不出道理,曹铄只好应了一声。
“天色不早,你也别在我这里耗着。”丁瑶说道:“你的那些夫人许久没见你,可都是想念的很。还是快些去她们中的一位住处,陪着说说话儿也好。”
曹铄应了一声,随后告退离去。
离开丁瑶的住处,他深深的呼了口气。
当年母亲为了保全他,可是连性命都不要了。
如今为了曹恒,却强行把所有的不是都塞到了他的身上。
想想这些,曹铄都觉着有些郁闷。
曹恒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忽悠他祖母的?
居然把祖母完全忽悠到了他那边,从儿子的立场直接倒戈了……
向丁瑶问了安,曹铄想了想,最终往袁芳的住处去了。
曹恒是袁芳生养的儿子,袁芳对他的了解应该更深入一些。
做母亲的,总是要比做祖母的在管孩子的问题上更理智一些。
至少曹恒真的做错了什么,袁芳也会加以训诫,不至于让他胡来下去。
得知曹铄来了,袁芳赶紧出外相迎。
“夫君来了。”欠身一礼,袁芳问道:“晚上还没有吃吧?”
“忙活到现在,还真是没来及吃东西。”曹铄问道:“你这里有没有现成的饭菜,随意给我弄一些就好。”
“有。”曹铄能来,别说有现成的饭菜,就算是没有,袁芳也会立刻吩咐人去置办,回答的当然干脆:“夫君先到屋里歇着,等会我让婢子把饭菜送上来。”
在袁芳的陪同下来到房见,曹铄坐在桌边,看向她问道:“这几年我一直在外征伐,你有没有责怪我?”
“夫君是为了天下大业。”袁芳说道:“我再不懂事,也不可敢责怪。”
“听你说话,就知道有了责怪的意思。”曹铄微微一笑:“不过现在好了,天下一统,南蛮也平定了。至于北方,我倒是想要交给桓儿,就怕他年少胡来……”
“夫君只管放心,桓儿虽然年少,我却可以保证他绝对不会胡来。”曹铄还没把话说完,袁芳就一口给话茬接了过去。
盯着袁芳看了好一会,曹铄叹了一声,摇头说道:“慈母多败儿,看来我也是不指望你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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