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她下一句便话锋一转,继续劝周睿:“现下夫人有亲子,原本府上对您就没那么关注了,若是您再这么明目张胆的跟她作对,届时谁来护着您?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得忍着,将来才能真的接手周家,而不是被周聪给抢了去!”
这些话已然很不像样了,周姚氏神情骤然冷下来,心道这个奶娘太会祸害主子,怪不得好好儿的孩子成了这样,原来都是被挑唆的了!
她才打算进门,谁知却听到周睿不满的声音:“这府上哪儿还有周聪,周聪早就死了,现在府上那个冒牌货,我要是心好就容他几日,哪天惹急了我,我就直接揭穿他的身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氏忙忙的捂住了嘴,一脸惊恐道:“我的小祖宗,这话是现在就能说的么?你要是让别人听到,头一个就得怀疑你!”
闻言,周睿却是满不在乎:“怀疑又如何?那周聪本来就被咱们给掉包了,您不是亲眼看到他被换出去的吗?现在府上的那个丑八怪压根就不是我爹的孩子,这府上只有我一个人是正经的大少爷!”
这话一出,郑氏却是不赞同道:“话这么说没错,可是你那继母还是能生的,万一你把这事儿揭露出去,她再拼命也要生一个怎么办?你现在没掌握家中大权,贸然行事,反而给了敌人可乘之机,是不是悔之晚矣?”
里面的对话,周姚氏其实已经不大听得清楚了。早在他们说出那孩子已然被掉包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甚至连怎么踹开门,吩咐下人将他们二人捉拿的具体过程都忘记了。
她只觉得天塌地陷,耳边嗡嗡作响,似乎有郑氏惊恐的模样,还有周睿不可置信的眼神和大吼,到了最后,周姚氏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句话:“给我打,打到她招认为止!”
可最终,那郑氏也没有招认。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并且说是周姚氏听错了,当着老夫人的面儿,还辩驳道:“老夫人您明鉴,老奴一向是忠心耿耿的。容老奴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夫人身体本就弱,近来更是如此,谁知道她是不是出现幻听了?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来污蔑老奴,老奴怕是要以死证明清白了!”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却也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自然看得出来这老刁奴再说谎。可若只她一人便罢了,现下还有一个被牵涉其中的周睿呢,老太太便多考虑了几分。
儿子战死,孙子是她一手养大,而眼前这个重孙子,更是自幼在她面前养着的好孩子。
虽说平常骄纵了些,可到底是周家的血脉,还能真的怪罪不成?
她心里有了成算,偏偏周姚氏却疯了。
周姚氏径自从下人手里夺了刀过来,红着眼威胁:“郑氏,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所有的指望都是为了你这位少爷么?好啊,今日你若是不告诉我实情,我便让周睿魂归阴司!”
她的确是要疯了,从知道孩子可能不是自己的,而真正的孩子去向不明的时候,周姚氏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在周姚氏这动作之后,室内瞬间乱作一团,就连老夫人也慌了神儿,一面吩咐道:“你们都疯了么,还不快拦下她!”
因周姚氏这一举措,局面就越发的乱了起来。
然而她到底是主子,再加上手上还有周睿这个人质呢。而周睿年纪小心思毒,却没遇到过被人那刀架在脖子上的情形。
一刀下去脖子出血,周睿也吓哭了。
而郑氏更是慌乱道:“我说,我说!”
郑氏避无可避,索性将心一横,把当年的事情都给说了个遍儿。
原来当年周春和原配生子时难产而亡,身边唯一信任之人便是她的丫鬟郑鸢,彼时郑鸢虽然嫁人生子,却还一直在主子身边伺候着。
那原配临终前将儿子交给郑鸢,交代她照顾好小主子,不可让他吃了亏去。
郑鸢自幼伺候那原配,心思恶毒随了个十乘十。
眼见得主子死了,她自己守着那个孩子,便动了念头。她起先是想要勾引周春和,奈何周春和看不上她,之后便退而求其次要将周睿养大,至少自己作为奶娘,也是有好处的。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周春和又来娶了续弦之后会那样上心。
起先周姚氏身体弱,怀不上孩子的时候,郑鸢还算是放心。可后来等到她怀孕之后,郑鸢便觉得不安了起来。
她怕周姚氏腹中的孩子,会成为周睿掌权路上的绊脚石。
既然是绊脚石,那便是除掉的好。
但她没本事接触到周姚氏的衣食住行,索性便想了一条毒计。
她提前买通了府上接生的稳婆,又从乡下庄子里抱过来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儿,嘱咐那家的男人在外面等着自己。
等到周姚氏孩子出生的那一日,她让周睿做了最后一个棋子,借机引开视线,在府上制造了一出混乱。
借此机会,狸猫换太子。
……
周姚氏说到这里,神情越发的悲怆:“知道事情经过之后,我第一反应便是问孩子在哪儿,可你知道……那个毒妇,她将孩子怎么样了么?”
顾九只看她的表情,便隐约猜到了,只是不大敢说出那个答案,因轻声问道:“孩子呢?”
下一刻,便见周姚氏咬牙切齿道:“孩子,我才出生的孩子,被她调包之后,掐死了!”
那奶娘说,当时将孩子拿到手后,直接便掐死,丢给一个流浪汉,给了二两银子让他将尸首带走扔了。
周姚氏当时便险些昏死过去,待得回过神儿来,又恨不能杀了那奶娘。
“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麟儿啊,连一眼都未曾见到,就这么……这么……”
周姚氏再也说不下去,只是那哭声格外的哀婉,叫人闻之心碎。
顾九见状,忙的安抚她,一面拿了帕子替她擦泪,只是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她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周姚氏这些时日心里盛了诸多苦楚,现下有了一个倾诉的对象,却是停不下来,哭得不能自已,其间也带着凌冽的恨意:“我原来第一反应便是要处置了这个刁奴,再审讯出我儿的……尸身在哪里,可你知道,你知道府上是如何说的么?”
府上的反应,是阻止了她。
不止是老太太,就连周春和,在知道这事儿之后,生气的同时,却是建议将此事押后处理。
他们的原因,是因为顾全大局。
“我的夫君,孩子的亲生父亲,告诉我说现下上京中风云诡谲,太傅府本就处在漩涡当中,若再因为此事传扬开来,圣上本就在气头上,这相当于给他送一个处置太傅府的理由!”
周姚氏是一个妇人,可却也懂得是非轻重。若是其他的事情,她必然会听从周春和的话。
可,这是其他事情么?
他的亲儿子的一条命!竟然就成了不顾全大局了?
“你说,这世上哪儿有这样荒唐的事情?便是小门户里都不曾有过的事情,竟出现在了这太傅府内。百年清贵,便是如此不堪。”
那之后,老太太怕她不答应,拿自己的身份压下去,威逼利诱逼迫她暂时不追究此事。
不但如此,还将周睿要到了自己的身边,理由是,现下事情不明,这孩子暂且归自己去看管。
周睿自幼被老太太疼爱着长大,这明摆着是在护着亲孙子。
周姚氏可以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可是她的儿子也是外人么?那个才离了她的身体,就被掐死了的可怜孩子,他的魂魄怕是都难安呢!
这事儿之后,老太傅的一个门生被卷入了二皇子势力之中,加上周春和与对方的关系不错,接下来几日都不再府上。
老太太怕她生事,便叫了一个嬷嬷来看着她,美其名曰,省的她不顾全大局!
周姚氏说到这里,越发觉得一颗心撕扯似的疼,笑的比哭还难看:“你说,我还能如何?”
这几日,她因着这事儿,非但整日郁郁,且还有些想要被逼疯的征兆。
亲生儿子死了,抱养回来不知名的孩子却还在府上好好儿的活着。
周姚氏不敢看那个孩子,生怕会忍不住想要掐死他——凭什么呢,这个孩子替了她儿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