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从旁的角度,让周淼调整心态。
这话,周淼倒是听进去了,因咬牙点头道:“顾姐姐说的对,我去照顾大嫂了。”
顾姐姐说的对,大嫂还等着自己照顾呢。她不能放任自己这样子!
念及此,她又跟顾九郑重地行了礼,道:“顾姐姐,谢谢您!”
见状,顾九勉强撑了个笑容,摸了摸她的头,道:“去吧。”
只是心里却是忍不住叹息。
旁人倒还好说,可周姚氏原本就身体不好,经了这事儿,怕是……有些悬了。
孩子死了,这本就是她跨不过去的天堑。先前尚且能用寻找凶手来吊着一口气,可现下凶手已经抓到,只待伏法认罪,怕是就难说了。
这里一团乱麻,顾九到底是个外人,也不好多待。因此眼见得这事情稳定下来后,便离开了兵马司。
可因着这事儿,她到底心里有些堵得慌。
晚上秦峥回府的时候,就见顾九神情恹恹,出神的在想什么。
“这是怎么了?”
听得男人温柔到近乎低喃的声音,顾九才惊觉回神,却见秦峥不知何时已然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男人的眉眼满是宠溺,顾九下意识的靠了过去,抱住了秦峥:“世子回来了。”
虽说这几日二人也是蜜里调油,小姑娘却鲜少如此主动的靠过来。
且这样依赖的动作,倒像是寻找安全感似的。
秦峥心中一动,从善如流的将人抱在怀中,一面轻声道:“嗯,回来了,可吃饭了?”
闻言,顾九摇了摇头,抱着他的腰,深深地吸了口气,待得鼻端心里都是秦峥的味道,才觉得踏实了下来。
“我今天,帮忙捉住了两个犯人。”
她将事情娓娓道来,秦峥则是坐在她身边倾听着,待得她说完后,方才认真夸赞道:“阿九真厉害。”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头发,掌心温热干燥,让顾九舒适的蹭了蹭,一面轻声道:“可我并不高兴——你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坏的人呢?”
只因一己私利,便可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甚至恶毒到将才出生的婴孩掐死扔乱葬岗。
虽说那妇人因着一时心软没有掐死,可以她说的情形,那孩子怕是根本没活过当夜……
“世子,您没见过周姚氏,那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恍惚在想,原来我见犹怜的模样,是长这个样子的。她待每个人都抱有最大的善意,可怎么到头来却落得这个下场?”
今日见到周姚氏那模样,顾九有一瞬间被戳到了心底最隐秘的疼痛。
如同前世里的自己,也是从未做坏事从未亏待人,可怎么到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呢?
人的恶意像是天罗地网,不管你躲到哪里,总会将你网罗其中,推向地狱。
她、周姚氏、乃至于师父,似乎每个人都在努力且善良的活着。然而上天似乎从未给过他们公道,苦难总是加诸于身。
人们总是善恶有报天道轮回,可就算是善恶有报,那些曾经受过的苦难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是梦魇的阴暗,终其一生,都挥之不去。
见怀里的小姑娘一脸难过,秦峥也像是有人揪着心一样。
他低下头,在顾九的额头落了个吻,轻声道:“阿九,你可知西楚律法第一条是什么吗?”
顾九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便听得男人的声音缓慢而坚定:“明礼以导民,定律以绳顽。我们常说,公道自在人心,可人心辖制不到的,便是律法存在的意义。你方才问我,为什么好人落得这个下场,可我要告诉你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所要做的,便是惩恶扬善,替那些好人讨回公道。”
闻言,顾九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抿了抿唇,道:“可是世上能有几个秦峥?也并非人人都如世子一般,是全然为民,大公无私的。”
听得她这话,秦峥低笑一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心中越发软的一塌糊涂:“夫人如此盛誉,愧不敢当。不过,我很开心。”
他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的确如你所说,这世上并非人人一样,那是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人,所以便有了很多类。人人生来不同,善恶、忠奸、或精明市侩、或机关算尽。可你要知道,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有善便有恶,有忠便有奸。有人蝇营狗苟的算计,便有人恪尽职守的大义。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这个世上有那些搅弄风雨的恶人,便觉得眼前尽是黑暗,因为,那是对暗夜里以身做火种之人的不公。”
他的声音缓慢却又坚定:“恶人作恶,我们虽无力挽回已发生,却可以阻止他继续作恶;善人为善,我们不能救她过去于水火,却可护她未来坦途;这世上总有人因各种原因而心甘堕落,可却也有更多的人,身在无间,心向光明。良善永远都不是错,你的善意,也总会带来回报。就像是你之于庄先生,就像是他之于母亲和蓝儿,不是么?”
顾九原只觉得满心惶然,可在秦峥的声音安抚下,却是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待得他说完后,她则是若有所思。
“世子说的对,是我魔障了。”
顾九垂眸一笑,放任自己靠着秦峥更近了几分,轻声道:“今日我见那样的惨状,心中有些不由自主,反倒是忘记了,恶的从不是世道而是人心。我不能阻止他们作恶,至少我可以坚守本心。”
就如秦峥所言,良善永远不是错。
到底是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哪怕心生彷徨,可只要有人告诉她,这世上还是有公道的,她便会继续相信光明。
当真是天真,且好骗。
秦峥抱着顾九,却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
相较于告诉顾九,这世上的本质有多么的黑暗,他宁愿小丫头永远心怀热忱。
因为,那些风雨有他。
而她只需要,一直如现下一般。
这是他的光明,而光明不能被拖入黑暗。
秦峥低下头,近乎虔诚的在顾九眉心落了一吻。
“走吧,吃饭。”
得了秦峥这话,顾九眉眼终于带了几分笑意,还有被他一吻所带来的羞涩:“好。”
……
周家的案子,第二日的时候便结案了。
这案子原本就没什么可审的,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当堂都招人清楚了。
事实清晰、结果明白,断案的也十分干脆利落。
郑鸢被判了秋后问斩、汪老六因协助偷梁换柱,故而被判了十年刑狱,反倒是他夫人汪氏,只被打了五十板子便放出来了。
汪老六倒是不服的很,奈何一顿叫嚣换了一顿板子,奄奄一息的扔到大牢里了。
郑鸢却是疯了。
她没想到自己到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直到被扔到死牢里才反应过来,哭天抢地的嚎啕着。
可最后,只得了周家捎过来的信儿,她的夫君儿子并着一应亲眷,都被扫地出门,连求生之处都没了。
她夫君来看郑鸢,却是带了一封休书,先是将她大骂了一顿,继而将休书扔到了她脸上,自己扬长而去,走之前还撂下一句:“这孩子遗传了你的骨血,日后必然是个恶毒的性子,我直接送你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