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服了药便睡下了,房中的徒儿们守了一会儿,见他睡得香,便没有过来打扰。
眼见得这会儿到了饭点,有徒弟前去叫他吃饭,谁知叫了几声也没应,待得走到床前,却见满床的黑血!
这一下,徒弟们可都慌了神儿了,第一反应便是要来找顾九算账。
奈何她门外守着官差,这些人不敢自己往里闯,直接便推了这小药童前来。
顾九只听他说了这一句,顿时便心头一沉,急急忙忙的往外走,一面问道:“他现下怎么样,可有大夫诊脉了么?”
顾九才出了门,就见保和堂的人都围在这里,看向顾九的神情里皆带着不善。
只是顾九这会儿却没有将目光分给他们,只淡淡道:“我先去看钱老先生。”
不管如何,这药方是她开的,若是钱宇真的因此出事儿,那她怎么都是难辞其咎的!
这边的动静闹得十分大,就连房中待着的灾民们,现下也纷纷隔着窗户往外看热闹。
而有那些个幸灾乐祸的,更是低声嘟囔道:“还好方才咱们没喝那药,不然这会儿出事儿的就是我们了!”
那会儿钱宇喝了药之后,曾经有大夫们询问他们有没有要一起喝的。
可这些人都等着看钱宇的效果呢,自然谁都不肯做这一只小白鼠,最终只有钱宇一个人喝了药。
眼下见着出了事儿,大多数人都是带着唏嘘的。
却架不住有一小部分幸灾乐祸。
至于先前那几个闹事儿的灾民,因着暂且没有发现身上有病,现下被隔离在房中,还有心情吹口哨。
顾九一路走过去,听着那些嘘声,忍不住眉头紧紧地蹙着。
然而她知道现下不是管他们的时候,因此只能加快了步子,去了钱宇的房中。
“赵老先生。”
房中那位赵大夫正在诊脉,见到他后,顾九先是行了礼,继而问道:“钱老先生现下如何了?”
钱宇的床铺已然被更换过了,可饶是如此,室内也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此时天色已然暗沉了下来,这样的天气,让人的心都跟着压抑了下来。
仿佛带着不详似的。
见她前来,赵大夫收回手,神情里却是有些飘忽不定:“老朽也不大确定。”
他是真的不确定。
行医这么多年,他不过是仗着年岁被人称一句德高望重,但其实只能诊治些寻常的病症罢了。
似是无间之毒,还是因为早些年遇到过,所以才记得。可对于这毒该如何解,他是完全不清楚的。
至于现在钱宇的状态到底如何,他更是有些迷惑。
说他好吧,可他这脉象格外乱;可说他坏吧,瞧着现下又不像是行将就木的模样。
“夫人,不如您来诊脉一观吧。”
他这话一出,那几个跟来的大夫却顿时不干了,咬牙道:“赵老先生,您还敢让她来碰我师父呢?先前那一碗药就是她给灌下去的!”
要不是,他们师父也不至于成现在这个模样,都昏迷未醒了!
闻言,顾九则是沉声道:“诸位放心,若钱老先生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儿,我定然负责到底。”
她这话说的诚心诚意,却不妨那人冷哼了一声,道:“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拿你这条命?”
说到底,就是女人家任性妄为,现在闹出事儿来了,还说什么全权负责,她能负责什么!
仗着是官家人,就算是他们师父真的出了什么说事儿,怕是到了最后,也只是赔钱了事吧?
这些官家人,都是一个德行!
听得他话里的恶意,顾九并未辩驳,只道:“劳烦先生给我让个位置,我来诊脉。”
现在跟他们辩驳这些没有什么异议,若是钱宇真的出事儿了,她自然会按着西楚律法说事儿。可现下还未到最后呢,她总得尽全力才是。
只是顾九到底被影响了心态,去诊脉的时候,手心里满是汗意。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将呼吸平复下来,又拿帕子擦了手,方才凝神诊脉。
然而这一幕,落在那些人的眼里,却又成了她矫情了。
自然,也有全心全意担心钱宇的,这会儿满眼都是担心。
可到底没人敢上前制止顾九。
顾九深吸一口气,仔细给钱宇把脉,却在查探到他脉象的时候,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怎么会这样?
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赵大夫会有那样的表情了。
这还真的说不上来是好是坏了。
“先生,您怎么看?”
最终,顾九还是先问了老大夫赵岩的想法。
听得她这话,赵岩想了想,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以我的拙见,这情况应当不算坏。”
毕竟,他虽然不知道无间之毒怎么解,可也知道,若是真的恶化,不该是这个模样。
至少钱宇现在的状态,不像。
他这话一出,一旁的那些大夫们都纷纷围了上来,问道:“那,赵大夫,我师父现在这样子还能救回来么?”
他们看顾九的时候,神情里都带着几分不满。
若不是这个女人胡来,师父怎么会成这样子!
见状,顾九也忍不住有些自我怀疑。
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若是真的因她的过错害了钱宇,顾九却是先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的。
闻言,赵岩看了眼顾九的表情,想了想道:“这毒是无间,我也是没法子的,夫人,您可有别的法子么,眼下只能靠你了。”
虽然不知道顾九到底师从何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岩总觉得她这行医的路子,让自己十分熟悉。
就像是……故人一般。
只是这却是不可能的,眼前的小姑娘瞧着年岁轻轻的,出事儿那会儿,她怕是还没有出生呢。
念及此,赵岩又安抚顾九道:“夫人别怕,如今咱们也没有别的路子了,总归得治的,您说是不是?”
这话是实情。
无间之毒,若是让其他的大夫来治,除非是外邦精通此毒的人,否则谁来了,也是要先试药的。
这不是顾九的错,这些人心里怕是也明白,只是一时事情突发,没有拐过弯儿来罢了。
听得他的安抚,顾九倒是没觉得心里好受多少,不过面上却是点头道:“老先生说的是。”
她微微蹙眉,却又想起一件事儿来,因问道:“你们方才谁第一个进屋来的,当时床上的血迹可还有么?”
这话一出,众人不知她想做什么,不过前来请钱宇吃饭的徒弟却正好在这儿,当下便站了出来,道:“回夫人,是我,那床单上面有污浊,被拿去扔了。”
他说到这儿,又加了一句:“先前您不是说这毒会通过血液传染么,所以我扔的时候十分小心,并未沾到血迹。”
可饶是如此,他也是有些害怕的。毕竟这毒若是真的通过血液传染,那他那些操作,也未必就会起到太大的作用。
毕竟,当时他是拿帕子等物垫着,万一渗到身上,也不一定。
然而若让他因为担心安危而不管师父,自己却是做不到的。
听得这话,顾九则是问道:“你当时怎么处理的?”
闻言,那人将他处理的过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您放心,我特意特意将那些都给烧了之后才掩埋的,且还往里放了些下午清理房间的石灰跟药草等物。”
为了防止这些血迹会沾染上别人,他是先挖了坑,先烧再扔,最后掩埋起来,处理的也算是十分干净了。
见这人处理的十分妥当,顾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道:“那就好。”
方才她也是突然想起来,万一真的因为这些再出事儿,那病人怕是会更多了。
眼下已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自然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
得了她这话,那人点头应了,顾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因回头看向赵岩,问道:“老先生,您会针灸么?”
这话一出,赵岩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我倒是会些,不过不精通,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