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夜,庄子期却得到了新的线索。
红莲教。
这个原本已经被打压的再无抬头能力的帮派,到底是因何缘故,才会在这二十余年之中,再次死灰复燃的?
还有白无渊。
他又是如何知道,那是红莲教的绝密图腾的?
虽然是新的谜团,可却也是新的线索。
庄子期念及此,复又捏紧了手,咬牙低声道:“傅家跟庄家的仇,我绝不敢忘!”
也不会忘!
便是此生豁出命去,他也要为家人报仇雪恨!
……
今日折腾一天,顾九回房的时候,正好听到更夫们的声音:“夜半子时,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那声音隔着数道围墙传来,隐隐约约,却足以叫人听清楚。
顾九捏着眉心,却见赵老太迎了上来:“给夫人请安。”
见她居然还没睡,顾九不由得放下手来,笑着问道:“婆婆怎么还没去睡呢?”
闻言,赵老太的眉眼里满是笑容,温声笑道:“您还没回来呢,老婆子也睡不着。”
她说到这儿,又闻到顾九身上明显的味道,复又笑道:“正好厨房烧了水,我这就让人端过来,这天热的难受,您洗一洗也好睡觉。”
得了她这话,顾九笑着应了,一面谢道:“那便有劳您了。”
赵老太连声道无妨,让人去打水来,见顾九坐在椅子上满是倦怠,想了想,又问道:“夫人可要吃点东西么?”
她这话一出,顿时便见顾九摆手笑道:“不了。”
才从矿山那边下来,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还犹在眼前,顾九得多大的心才能吃的下东西?
等到下人将浴桶端进来之后,赵老太复又行了礼,笑眯眯道:“您有事儿就喊我,老婆子就在门外守着呢。”
顾九应声谢了,便见她出门去了。
出去的时候,还不忘记将房门牢牢合上。
那门吱呀一声,将室外的一切都隔绝在了外面。
顾九脱了衣服进了浴桶,那微热的水顿时便洗去了她一身的尘土与疲惫。
她闭上眼睛,趴在浴桶边,放任自己放松下来,一面回忆着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
只是却没来由的想到了那一枚图腾。
先前的时候她总觉得熟悉,回来的时候才从白无渊跟庄子期的口中得知这竟然是红莲教的图腾。
可是……
她虽然听过无数次红莲教的名字,却从未真的跟那些人打过交道,那么她到底从哪里见过那个印记呢?
顾九苦思冥想,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底何时见过。
且不说今生她纵然出来这么多次,可都没怎么跟外人打过交道,便是前世里,她也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的。
就连寻常去寺庙内上香,也都是有家丁跟随,一日便归。
只除了——
顾九骤然瞪大了眸子,连牙齿都忍不住咯咯作响。
她想起来了!
前世里,那些对她和白术下手的那些土匪们,为首的那个人,后颈有一枚火焰标记!
狰狞的笑、白术的血,还有她绝望的将簪子刺入自己喉咙的一幕,都成了顾九不敢回忆起来的画面。
顾九忍着心中的恐惧,死死的抓着浴桶的边缘,手指因着太过用力都泛着青白之色。
可饶是如此,她也近乎自虐一般的逼迫着自己回忆。
院外有蝉鸣声声,将顾九从地狱一般的画面里拖回了现实。
她虚脱一般的趴在浴桶上,一双眸子也染上了赤色。
将那些记忆再次从脑海里仔仔细细的过了之后,顾九也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没有记错。
那个图腾,的确与今日那人的一模一样。
可是,那些人分明说他们是官家……
顾九死死的捏着手,神情里满是彻骨的冷。
不,不对。
前世里,她在那些人的眼中已然是将死之人,所以他们没必要跟自己撒谎。
而今生这个图腾也不会有错。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他们是官家的人不假,可却是红莲教众混进去的!
念及此,顾九又深吸了一口气。
脑子里像是有一团乱麻,她拼命的让自己镇定,努力的回想着。
若事情真如此的话,那前世里要杀自己的人,必然跟红莲教有密切的联系!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顾九只觉得一颗心狂跳不已,仿佛有什么秘密被自己不小心给揭开了似的。
前世里自己的死,即便不是泰安公主指使,她也必然是参与者之一。
那么,这些混入朝堂的红莲教众呢,泰安公主又知道多少?
那些人嘴里的话,不管是刻意引导自己,还是他们被引导而得出来的“真相”,泰安公主,绝对不无辜!
……
这一夜,顾九几乎瞪眼到天亮。
直到鸡鸣三声鱼肚泛白,她才迷迷糊糊的捏着佛珠睡了。
只是坠入梦境时,却又再次做起了噩梦。
依旧是她的那日。
顾九记得很清楚,那日天气晴好,一日她出门时的心情。
可这一次,她却像是成了围观之人。
真真切切的看到秦峥眸子里的柔软,还有他那噙着笑意出口的话:“晚上早些回来。”
今生跟秦峥的朝夕相处,让她对男人的小动作格外熟悉,见到他不自觉的捏手指时,却是觉得心头一酸。
那小动作泄露了他的情绪,昭示着男人此时很紧张。
仿佛有什么想要说出口、却又郝然到难以出口似的。
前世的顾九不懂,可眼睁睁看着梦境的顾九,却骤然福至心灵。
那样毛头小子似的神态,分明是……对她有情!
这个事实,饶是梦里的顾九,都忍不住心头滚烫。
可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又有些呼吸急促。
然而,前世里的顾九什么都不知道。
她带着男人难得的柔情,踏上了那一条一去不归的死路。
狰狞的男人神情扭曲,女子的哭喊跟男人的狞笑混合在一起,最终归于平静。
顾九满面泪痕,饶是知道这是梦境,却仍及无数次的试图扑上去救自己。
可她只是一抹影子,甚至连触碰他们都做不到。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如死灰的决绝,那一根发簪入喉咙,温热的血溅上去,刺目而殷红。
分明她触摸不到实体,可那一瞬间,她竟觉得有鲜血溅到了自己的脸上,滚烫而炙热。
这是她死前的景象。
可梦却未完。
她看到了秦峥。
归九院内灯火通明,而院子里的石板路两侧……
摆满了芍药。
这样的季节里,分明花儿都谢了,不知秦峥从哪里搬来这样多的芍药花,随风送幽香,浸人心脾。
归九院的大门敞开着,秦峥怀抱着一个女子,一步步的走进了院内。
那是顾九。
她身上血迹斑斑,已然成了暗褐色,秦峥难得穿了一身白衣,此时被鲜血沾染上,似是绽开了寒梅一般。
寻常时候最是爱洁净的人,连刑讯被沾染了血迹都要将衣服丢掉,可此时抱着顾九的时候,他的动作却是轻柔而珍重。
怀中那个早已气绝的姑娘,如同他寻回的无双珍宝。
站在花海中时,分明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可顾九却能清晰的感受到男人眸子里的阴郁和森寒。
只是在低头看怀中女子的时候,那些情绪却瞬间褪却,唯独剩下了柔情。
他说:“阿九,我们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