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记得。
且,记得清清楚楚。
谢远竹已经睡熟了,但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下意识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她如今也是临近四十的妇人了,可抱着萧山的时候,却让他恍惚觉得,怀中的还是当年的那个丫头。
既泼辣又任性,叫他招架不得。
然而被她抱着腰的时候,萧山却又忍不住低笑。
他当真是魔怔了。
身边睡着的谢远竹,于他而言,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他是萧山,有贤妻,有子女,而且即将要有孙儿。
过去之于他,便是在深刻,也是过去。
而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念及此,萧山抱着谢远竹的动作又重了几分。
他低下头来,凝视她的睡颜。
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萧山此人,是因为她,才重新活了过来。
当年只以为救了她一命,谁知道,却是救了他自己。
那时他万念俱灰,救人也只是随手而为,可谁知道,他救了她的命,她热了他的心。
大抵,这就是命。
……
翌日一早,顾九便醒了。
秦峥有事要忙,天色未亮便出门去了。
他走的时候,顾九只迷迷糊糊的知道,后来便又睡熟了。
这会儿彻底清醒的时候,身边的褥子都已经是凉的。
她轻打了个哈欠,方才拽了床前的小铃铛,唤丫鬟们进来了。
待得收拾妥当之后,顾九去给林氏请了安,二人吃了早饭,便一同出发去了城外。
这时节,荷花已经有了衰败的迹象,不过城外却还有一处荷花塘开的正好。
顾九着人租了一条船,陪着林氏谢远竹两位长辈入了荷花塘。
谢远城和萧山则是在岸上。
有了昨日的戳穿身份,今日谢远城见萧山的时候,倒是神情如常了。
可萧山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位小舅子对自己的不善。
那是源自于心底的不信任和防备。
谢远城径自倒了一杯酒,举着酒杯,却是睨了一眼萧山,淡淡道:“原想着请你喝一杯,可防止阿姐再骂我,就只好劳烦你喝茶了。”
这话分明带着嘲讽,萧山倒是不以为意,倒了一盏茶,笑道:“茶有的时候,比酒强。”
说完这话,他垂眸喝了一口茶。
瞧着是个敦厚的模样,可谢远城敢保证,这个人切开是黑的。
可惜阿姐眼睛似乎不大好,这么多年都没看清枕边人。
念及此,谢远城的神情又冷了几分,漠然问道:“你们打算在京中常住,还是如何?”
虽说很希望阿姐在京中常住,可谢远城却丝毫不想看到萧山。
最好,是萧山离开,他阿姐自己在这儿。
只是谢远城自己也清楚,这可能性太小了。
闻言,萧山神情悠远,看着荷塘里满脸笑意的谢远竹,难得的露出温柔神情来:“我比你更不想待在这里。”
这里不属于他,或者说,他对这种繁华之地向来没什么好感。
膏腴之地,带着纸醉金迷的堕落,也带着藏于暗中的血腥,让他作呕。
待得谢远竹她们上岸之后,看到二人的神情,一时有些诧异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都怪怪的?”
她心思虽然不算细腻,可是枕边人还有弟弟,却都是她最熟悉的人,因此他们的表情,她还是能解读出来的。
说是这两个人互相看不上吧,可她又觉得不是这样。
只是不等谢远竹想清楚,便见谢远城直接便走了过来,笑着叹息道:“阿姐,你脸上都沾了水,快擦擦吧。”
他将帕子递过来,谢远竹也来不及想别的,当下便接了帕子去擦脸。
谢远城则是倒了茶水,待得她擦好后,把帕子接过来,一面将水端给她:“阿姐喝水。”
他这一系列殷勤的操作,倒是彻彻底底的将萧山晾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