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母白发苍苍,便坐在了榻边,摸了摸玄佐的额头。
“阿母,孩儿不孝,不能奉养阿母至终。”刘玄佐的眼睛已然涣散了神采,在一片哭声里牵着母亲的手,随后叫其他人都退到屏风外去,自己只和母亲说话,“我在军府西院,给阿母您蓄积下钱帛二十万贯,希冀阿母能用这些钱娱老,也可稍微弥补下孩儿的愧疚。”
“我要你这些钱作甚......”刘母叹息着说到,“我虽富贵为国夫人,迄今每日仍亲力织布一匹,充作自用。你啊,原本只是滑州出身的一介军卒,现在能当上检校司徒、方镇节度使,靠的不是别的,是朝廷和圣主对你的信任和恩赐啊!你为大唐的臣子,到死也不要忘却这个身份。”
说到这,刘玄佐脸上浮现悔恨和不安的神情,“阿母,孩儿先前的种种狂行谬言,都是被窦参所误,如今死前悔之不及,只怕,只怕我死后,军中会违抗朝命,私立我儿士宁继旌节,那样宣武镇便真的沦为平卢、天雄、成德、淮宁一流货色了,如事败的话,不但子孙不保,我死后坟墓也不得安宁,恐遭斫棺暴尸之辱。”
刘母就劝他说,“现在形势所逼,宣武镇的军将士卒都是河南道土人,肯定会作乱拥立士宁的,可你不妨立个‘隐储帅’,将合宜的人选写在纸笺上秘藏,如果士宁真的为非作歹为国家不容,我便以你遗命的方式把‘隐储帅’公布于众,以迎朝廷,这样就算士宁倾覆,我匡城的刘氏全族也能善终。”
这个提议让刘玄佐点头,接着他艰难起身,接过母亲给的笔墨,秘密写下立‘隐储帅’的命令。
当夜,刘玄佐便撒手人寰。
不久,汴州城内哭声一片,成千上万宣武军士卒披麻戴孝,簇拥着刘玄佐的家眷,准备抬着刘玄佐的棺椁,趁着夜色还未消散,便披星戴月,将刘玄佐送到故乡入葬。
送葬的队伍还未起行,行军司马卢瑗站出来,接着指着刘玄佐灵车上装载的贵重器皿,问军卒们:“此是我军府所藏的金银器具,你等莫非要将其作为明器陪葬?”
这下宣武军士兵愤怒哗然,便纷纷反问卢瑗:“这军府是司徒带着大家手把手垦辟出来的,这些器具不陪葬司徒,难道还有其他用处?”
卢瑗便昂然说,朝廷马上就会派遣新节度使来,军府当然要多留些财货给他备用。
“什么新节度使?除了司徒家,我们谁也不认!”宣武的将士们听到此言,无不勃然发怒,各个在白麻衣衫下,拔出了雪亮的刀剑。
这时都虞侯刘昌,及兵马使李万荣、刘逸准见形势不对,急忙大呼:“卢司马且避,勿要冲撞众怒。”
吓得卢瑗急急遁入后院,士兵们蜂拥举着刀追来,卢瑗是肝胆俱裂,幸亏刘昌等人奋力拦住宣武的牙兵们,才让卢瑗翻出院墙,夺路奔逃。
接着刘玄佐的女婿翟佐本,趁机在乱兵群中呼喊:“卢瑗本无谋,皆是监军使孟介挑唆,并串通了城门将曹金岸、李迈,要卖掉我宣武军,迎淮南吴凑来为新节度使!”
一时间,宣武军士卒愤怒叫喊如天崩地裂,他们像一头头发疯的野牛,肆虐在城内大小坊街上,到处抓捕孟介、曹金岸和李迈。
孟介逃到西墙处,被成群的士兵堵住,拳头如雨点般而下,把他打个口鼻迸血,半死不活,而后将他扔下二三丈高的城墙,跌入壕沟里,所幸没死,摔断了条腿,而后宣武军又把他抬上辆驴车,往京师里驱逐而去。
而曹金岸和李迈身为宣武军的“内奸”就绝无如此好的运气,他们被士兵们捧着,惊恐不已,随后掼在城头敌台上,“你俩皆是请吴凑者!”士兵们大骂着,拔出刀刃碎割活剐,甚至扑上去用牙撕咬,曹和李哀嚎着,就这样给活活割成了碎脔。
在如此恐怖的气氛下,宣武军那些潜在的“尊皇派”各个吓得半死,再也不敢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