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后,赞普亲自带着仆从们来到红宫外的“虎之苑”,取出了“大料集”所用的红册,而后要提前在京畿河曲处的查玛塘,举办了西蕃君臣间的大会盟,同时也是对维州中的唐军总攻前的动员。
赞普的飞鸟使,像张开翅膀的鸟群般,很快布满逻些城四面的高原上,带来赞普给各西蕃贵族的指令:带上你们的奴仆、子弟、战马和军器,来查玛塘,接受天神赞普的料集和点阅!
赞普和贵族的会盟,通常是一年一次小会,三年一次大会,在夏日或冬季举办,主要职能有三:一是君臣通过宴会、围猎、起誓等行为巩固关系;二是赞普可以持红册木牍,校验点阅全部的“茹本”和“东岱”的劳役和兵役情况,并核查田赋;三便是站前的总动员。
从华亭之战以来,赞普很少举办如此的会盟,大约是战争主要是边地的“德论”负责,高原本地很少会被战火波及。
然则短短两三年后,随着唐军气势磅礴的反攻,战争的阴云迅速被推回到高原上来,风雨欲来的感觉,笼罩在每个西蕃贵族的心头。
查玛塘,无数彩色的旗号在广袤的苍空下飘扬,捕猎的号角声密集非凡,许许多多的西蕃贵族,以三五人一组,手持着满张的弓箭,疾驰着猎杀满身流血还在奔逃的牦牛,而他们的“护持”和“庸”们则成群结队地守卫在自家的“拂庐”四面。
这种拂庐是西蕃人的居屋,虽然在河陇地西蕃征服者们大多用宫堡来行使权力,等于汉人的衙署;可在高原地,无数用牛皮、羊皮制就的拂庐依旧是主流:拂庐,因在帐篷的圆顶上开着喇叭式样的口,由此得名。
成百上千的拂庐,就像是河滩上白色的沙石般,密密匝匝地围绕着天神赞普的牙帐。
赞普的牙帐,栅栏不用木头,而是全用锋利的长槊绑系而成,分割出狭窄的道路,每隔一段就有穿戴精良甲胄的卫士把护,至牙帐中门处,设三牙旗,各相距百步,赞普头结朝霞冒首,披素色翻领长衫,胳膊和领口佩蛟螭虎豹花纹的金饰,佩金缕剑,手持红册坐在牙帐高台上,蔡邦王后戴金丝头巾,同样着翻领的锦绣长衫,额头饰以瑟瑟,在赞普身边侍奉。
其余的妃子,包括赞普最宠爱的波雍妃在内,也只能成排侍立。
高台下,巫师们疯狂舞蹈着,高唱:“青天有日,大地温暖,便生麋鹿。白羽精细,箭镞锋利,便射麋鹿而人活。”
接着咚咚咚的鼓声和呜呜呜的号角声里,高原上的韦、娘、没庐、蔡邦等如云的贵族,此刻都连绵跪着,手里捧着青稞酿成的酒水,旁边的奴仆子弟则持献给赞普的铠甲或长剑,在赞普抬起手后,这群贵族便将酒水饮尽,然后双手据地,以头俯地,嘴巴半张,发出阵阵犬吠声——这是西蕃拜谒的礼节仪式。
而后带着鸟羽冠的苯教巫师不顾在场佛教僧侣的反对,在高台祭坛下杀了一个人,一头牛,一只犬,一只羊,还有一匹马,作为献给先祖和神灵“喜宴”的牺牲。
僧侣们痛苦地看到:牛犬羊马,还有那个人牲,先被巫师们打折手足,接着被剖开了腹部,扯出血淋淋的肠子,最后才被斩下了头颅。
可赞普虽然崇信佛教,出军时却依旧遵照了苯教仪轨,因为后者更能激发战士们原始而野蛮的勇敢精神,也更能激发臣下的忠心。
“尔等须同心戮力,共奉戴本雍仲。唯天神地祇,共知尔志。若背弃誓言,必使尔等身体屠裂,同于此牲。”高台上的赞普朗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