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芬芳不敢看下去了。那满墙的名字仿佛那些人临死前的眼睛,绝望又怨毒得盯着她。他们无法轮回的魂魄仿佛化成浓血从洞顶上流下来,湿漉粘稠得落在路芬芳头上,身上。
她想抱头躲避,却连双脚也不听使唤,她脚下尸骨融化形成的油膏好像一只污秽油腻的肥硕手掌,似乎随时都会合拢,将她捏成肉酱融为一体。
她感到深切的恐惧,因为天墉城历史上百位侍奉过洞天壶的大侍剑都死在这里,周重璧也会死在这里!他们为洞天壶而死,和是否与之合体没有关系,因为洞天壶若是没有壶灵,便必须吸收壶中生物的精气;若壶中无有生物,则会直接吞食大侍剑的魂魄!
所以,周重璧与洞天壶合体后之所以会变得那般强大,是因为他继承了洞天壶所吞噬的前二十二任大侍剑的修为。洞天壶给予他修仙界空前绝后的荣耀,也必定要他付出刻骨铭心的代价。他或许会死在这个发酵着死亡的密室,或许会死得比他的前辈们更惨烈百倍。
路芬芳不能不怕,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外间一点响动都足以让她发狂。伯服试着注入珠丘真气为她调理气脉,过了好一阵子,路芬芳的呼吸才渐渐平稳顺畅。
“先别急着恐惧悲伤,还没到最后,还有机会。”伯服安慰道,“这里是历代大侍剑之墓,他们都是被洞天壶夺去了心智自尽于此,魂魄被洞天壶吞噬,尸骨融化成浆。周重璧和他们的情况不大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路芬芳点点头,冷静得说道:“这个墓穴好像是封闭的。没有别的出口,咱们是否原路返回,快去寻那蝮蛇的所在?”
听路芬芳如此说,伯服便知她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脑子还没活动开。伯服耐心提醒道:“你想想,历代大侍剑并非全都出自云汉居,难道他们被洞天壶控制之后。还要特特跑来此地自尽不成?那也太引人注目了吧?”
路芬芳一想有理。敲敲脑门道:“正是,楚言之前还传给我一张天墉城的地图,我拿出来看看。”
路芬芳从天墉铁牌中读出了地图。天墉城是一座悬浮之城,共有上中下三层,又被中轴天梯分为东西两半。一层为练剑场,西有“水心”、“照胆”、“赤霄”等小八场。东有“武罗”、“不群”等大五场;二层西为议事、讲经、学道之地,东极桑柔居。西极云汉居分别为桑柔仙子、云汉真人传道授业之所;三层清气最盛,中为三丹台、三药圃,东西为二祭台,各有十根龙骨柱直插云霄接纳清气。再由法阵传入天墉城各处。
主浮岛东北、西北上空,还有两个小浮岛,为冶天、锻日二剑炉。整个天墉城都没有为大侍剑专设的处所。
路芬芳静静看了会儿地图。问伯服道:“修仙界中真有传输灵气的法阵么?法阵本身便是靠灵气来维持,若再用法阵输送灵气。输送过程中必定损耗甚大。清气从龙骨柱上引下来,等送到一层最西、最东头,恐怕只剩下百分之一了吧?”
伯服点头道:“天墉城若真用法阵输送灵气,主岛肯定连一个月都撑不到就掉回陨坑里去了。你可想过,这主浮岛与地面相离数十丈,水源是从哪里来的?”
伯服这可把路芬芳给问住了。她走在中轴天梯时一心想着和李靖的见面,没留意练剑场是何景象,但她真清记得云汉居中花木茂密,看来这浮岛的地下是有水的。
侍剑之墓……枕霞堂……地下水……路芬芳把这些零散信息连起来,又翻过薄楚言给她的第二张图。这第二张图上画的是天墉城各处的机关法阵,主浮岛底部画着一块发光的石头,旁边批注小字是“石盂”。
这个地方伯服也看到了,他赞叹道:“想不到天墉城竟有石盂这样的宝贝,更想不到薄楚言他们待你如此真诚,连石盂的位置都写出来了。”
路芬芳也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个石盂又叫青磁碗,传说有个叫水际的和尚得了它,折了一枝花搁在里面置于佛像前,翌日发现石盂中的花满溢出来;又放米面银钱,隔宿都满了。传说中石盂就像那和尚的饭钵一般大小,便是蓄水生生不息,也不够天墉城上下一天的用量啊。”
伯服道:“当然不够,你再想想,若你是天墉浮城的设计者,你会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路芬芳哪里想得了那么多,但伯服硬要她自己想,她也只能敲破了脑壳勺脑汁了。她将前面所有信息捋了一遍,大概便是这三件事:第一,历代大侍剑是如何来到这个墓穴自尽的;第二,天墉城的清气如何输送;第三,水脉如何分布。
至于第一个问题,路芬芳本来是一筹莫展,但想想第二三个问题,她这第一问反而有了答案。天墉城水脉四通八达,那凡是地面有水的地方,都可通过地下水脉连通。枕霞堂底下的墓穴,多年前很有可能就是云汉居的蓄水池,后来才改做侍剑墓封死在地下。
但是大侍剑们既然能从地下进入墓穴,那说明墓穴与水脉还是连通着的,只是经过了某种处理,水渗不进墓穴,墓穴里的脏东西也污染不到水源。
路芬芳先这样想着,又同时展开两张图,一会儿看看天墉浮岛的地形,一会儿看看地下机关的分布,还是想不出什么来。伯服提醒道:“你想想看,这灵气能从上往下输,便不能从下往上运了么?”
伯服一言如醍醐灌顶,路芬芳惊道:“对啊,如果在石盂中注入含有灵力的水,既向上输灵又输水,岂不是一举两得么?从龙骨柱上接下来的灵气只需要攻击第三层和第二层中轴两侧,损耗也大大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