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廊里,院中不时有鸟雀戏闹腾飞,划过的清脆声音,畅扬在院中久蕴不去,携裙踏下三步台阶,抬眸间,瞧着方才那前去通知的侍婢正立于门口,料定这便是夫人的处所罢。
对着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婢轻笑,随即进到室内,与外间不同,室内的温度显然要高些,应是有燃暖炉之内的用具罢,室外的屋檐上,不正吊着热与冷结合来冰体么。
一美妇人正坐在软锦凳上用着晚饭,小桥伫定在不远处,含笑盈了一礼,“小桥请安来迟,望夫人恕罪。”
夙夫人放下手中的汤匙,抬眸看了看盈着身子的女子,这女子——是谁?微微的叹息后,挥手示意两侧侍候的侍婢出去,待门棱之声扣合之后,她才起身一个空扶,“姑娘,请起身罢,你我素未谋面,经不得你如此大礼。”
想不到这夙夫人这般慧觉过人,既是挑明,凤宁也懒得再行虚词,浅浅的笑意挂在唇畔,语声携着丝丝兴味,“既是夫人的侍婢,夫人能识破身份倒也不足为奇,来时我还在想能撑多久,没料想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夙夫人捋袖作请,言道:“小桥随我多年,她的一言一行,我可谓了如执掌,小桥生性胆小,看谁的目光都存在的点点惧意,那怕是面对我,她也会保持着主仆之间的寸尺,姑娘眼中,有小桥怕是几辈都学不来的从容淡定,那份雍容的气度更是不可能出现在小桥身上的。”
她脸上不带丝毫讶异之色,这到是让凤宁如料未及,她能瞒过随行之人,无非是看过总管那日在客栈后门如何训斥过小桥,记下小桥当时的所有恍恐反应,正所谓依葫芦画瓢,不似七分也似三分罢,“夫人过奖了,您能拆穿我的真面目且不惊异,这份胆识确是让人敬佩。”
夙夫人温和的神情徒然添了些许苦涩,不,与其说是苦涩,不若说像是置生死于度外的认命,“自从得知庄主行为已脱离的正轨,屡劝不改之后,我就整日求经拜佛,不奢望菩萨赦免饶恕他在尘世间所犯的一切罪孽,只希望菩萨慈悲,减少他轮回时的痛苦。”
难得自己的好奇之心升起,凤宁自顾倒杯茶,拿在手中一瞧,却是杯白水,言道:“夫人可知我是谁人么?怎能在一外人面前言及庄主行为失杰,您就不怕我说出去,会给夫人惹来一堆祸事么?”
“我虽未久涉足江湖,但江湖之事亦不会因着我不涉足而有所改变,庄主此番目的,料想姑娘早已心知肚明,你既是有能耐出现在芳云山庄中,定然已有应对之策。”
“夫人言之不错,我确是已有应对之策,既是如此,夫人应已猜到我乃何人了罢?”如此聪慧的女子,想像得出履劝丈夫不改初衷时,她是何其的痛苦与无奈。
夙夫人眉眼轻垂,看向窗外一处,幽幽的说:“想必那厢房中人是假,我面前之人乃真罢。”
这个笃定的音色,其实不用如何表现,但凡聪慧之人,她的意会能力向来不会弱到那儿去,“夫人说得不错,我才是真正的林依,夫人方才说到对策一事,您既是如此明白,可知林依会如何行动?”
是小桥的模样,却不是小桥会有的气势,淡淡的声音轻绕在室内,荡漾起一阵温和却又让人悚然惊恐的意蕴,此等强势的魄力,竟出现在一女子身上,这女子不论是来头还是脾性,可想而知的嬗变不定,“林姑娘可动手杀我,但请放过我夫君一命,他不过是误信他人之允诺,才会做出此事毁掉自己一辈子的清誉。”
一个痴情的女人,自己死到临头还想着为夫君求情,这类人,应是上辈子欠债,此世尝还罢,敛下眸中的冷凛,轻勾唇角的笑意,“夫人既是如此开明,林依也不妨直言相告,夫人说得不错,林依却是想伤人一命好让这场闹剧快些结束,可要下黄泉之人却并非夫人,但您既是知晓我的真正身份,林依亦不能让你有说话的机会,至少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前没有,至于夙庄主之事,不论他出于何种目的,既然有胆子招惹最不该招惹之人,他的那番胆量确是该让人好好敬佩一番,他能不能活命,就得看那人的心情,林依这儿可是不敢作主的。”
夙夫人眼中的祈求之色黯然了下去,随即一声轻叹,“想必林姑娘口中之人便是禁忌城城主吧,毕竟后生可畏,既是林姑娘都不能左右之事,也惟有听天由命。”
那抹为心爱之人无能为力哀漠神色,的确让人瞧着心酸,“夙夫人成日诵细念佛,除了替夙庄主减少罪孽之外,可还悟出了其他什么?”
夙夫人闻言,不禁心中一滞,这个问题,她好像从未想过,抬眸看着林依,唇畔的那抹浅显的笑意徒然之间仿佛泄下了深寓万缕,“我一心求菩萨减轻庄主的罪孽,难道这还不够么?”
凤宁站起了身,看向她的眸光不由自主的添染了些许同情,“夫人也不必自责,为了对庄主的这份情谊,你已做得够多了,你忽略的,不过是天意虽有,忘了事在人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