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给金焕铭来两道菜,逃得了这个、也让他逃不了那个!”盖苏文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拖廷一时,便有一时的变数。他匆匆吩咐下去,要马上对铁瓮城动手。
……
十一月初九日,高成相已经混到铁瓮城几天了。
他用自己的大铁枪当扁担,担着一卷儿铺盖、半袋粮食,拉着两只山羊,与络绎不绝的入城百姓进了铁瓮城。
鲁牧监说,事想万全、总有纰漏,但高总牧监的命令是铁打不动的,十一月二十三日早上,金焕铭的人头必须送至长安。
他这是按着鲁大人的指令、到城中潜伏下来的。鲁小余对高成相说,“总牧监虽然没有这样规划,但我们仍要做。万一前面的方法不奏效,城中便瞧你了!”
高成相深知此行的危险,但长安高大人的知遇之恩、古林城道使——他父亲的亡命、没族之恨,让他义无反顾地答应下来。
他是高丽人,深谙本地习俗,言语无碍。到时,只要抓好了时机,用大铁枪结果了金焕铭有五六成的把握,到时候将他脑袋往城外一丢,然后自己再想脱身之法。
万一脱不了身也没什么,如果儿子高舍鸡被大唐的尚书令、总牧监收养,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本想低调潜隐下来,但一入城,两只山羊便被铁瓮城的军士硬夺了去,说“充公。”
高成相本欲忍下,但转念一想,如能接近金焕铭,动手时岂非更方便?
当时,高成相故意发作起来,抡着大铁枪将十五、六个铁瓮城守军打散。再上来几个,仍是个个都让他打趴下,打完了也不走,叫嚷说“还羊来!”
此事立刻惊动了金焕铭,但高成相进城时的扮相、以及他的言辞并未引起金焕铭的怀疑,他不但不追究高成相的伤军之责,还收他入军、编入了自己的贴身卫队。
高成相掰着指头数日子,眼见着都初九都要过完了,金焕铭还活蹦乱跳的,再过五天,万一城外不得手,那就只能看他的了。
黄昏,金焕铭在帅厅里喝酒,高成相与另一名卫士在厅门边把岗。
这是个机会,再轮到他把岗,不知几天以后,只要等再晚点儿,金焕铭喝得迷糊时,高成相冲上去冷不防一铁枪,事情也就得手了。等另一名卫士反应过来,高成相有把握冲到巷子里去。
但鲁牧监叮嘱说,他只可在十四日那天动手,因为再晚的话就来不及了。
这毕竟是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招,后患还是有不少,比如这将多多少少地、将金焕铭的死因牵引到唐营方向去,比如自己的脱身问题。
正在寻思,却听金焕铭对门口招手道,“你过来,本将赏你口酒喝。”
高成相见他叫的是自己,便拎了大铁枪进来,往金焕铭的桌边一站。
桌上摆着几样菜,两坛子酒,此时已喝光了一坛,盘子里有一盘烤鸡,已让金焕铭吃得差不多了。
“你有两下子,那么多人都困不住你。只要好好做事,本将总不会亏待你的,”他倒了一碗酒,对高成相说道,“赏你的。”
盘子里有吃残了的鸡,此时金焕铭一伸手、捉住鸡脖,“嚓”地拧下来,“本将再赏你这个尝尝……味道不错!”
高成相心道,“若是鲁牧监的话,鸡腿也总有我一只,你却只给我这个!皮皮瞎瞎地也敢来收笼我。”
方想到此,金焕铭已将鸡脖子往他自己嘴里塞去啃嚼,再将剩下的鸡骨架连同盘子、一起大方地朝高成相推过来。
高成相怀里抱着大枪,满面堆笑地推拒道,“金将军,小人不便喝酒,万一有仇家混入城中要加害将军,小人喝迷糊了可不行。”
金焕铭哈哈大笑,“想不到你倒仔细!不过你自管把心放肚子里,如果真有人敢这样大胆,那本将先放他跑出一箭地去,看他能不能逃得脱!”
高成相心中骂道,“你外公在这儿先捅你一枪,看你还拉不拉的开弓!”
牧监有令,但机会实在难得。
此时厅门边只有一位铁瓮城卫士,高成相有把握一击而中,杀翻金焕铭、干倒卫士夺门而出。
只不过,万一城中骚乱起来,城门口立刻便会戒严,如何逃出去是个难题。高成相心里纠结着,极力克制着要给金焕铭一枪的冲动,嘻嘻笑着陪金焕铭饮了一碗,然后退到厅边。
不到十四日,他绝不能擅自动手。
这时他看到有两名军士,引着一位陌生的便衣人从外边进来,金焕铭微醺着问他,“你——是哪里来的?”
那人扭头看厅口站着的高成相、和另一名护卫,金焕铭道,“快说。”
来人道,“金将军,小人是大唐龙兴牧场的一位录事,奉我们牧监之命,来给金将军送信。”
高成相在厅口侧着耳朵听到这里,便挟了大铁枪一步跳进去,用枪尖指住那人、对金焕铭道,“将军,你让我一枪刺死他!这人是大唐来的奸细!”
门外人跳进来的极为突然,此人吓得面容失颜色,“将、将军你听我说!我还有话讲。”
金焕铭很满意,“再敢啰嗦,他这时便刺死你,本将也是不管的!”
高成相用铁枪尖比划在那人的咽喉前边,“快讲,你给老子讲实话,再敢胡说一句‘录事’、‘大唐’,老子立刻下手!”
那人脚底下一动也不敢动,上身向后边仰着,摇着手道,“我我我是说笑了,怎么能当真?是……大莫离支让我来送信给将军,共商御敌大计。”
金焕铭撇着嘴,“大莫离支何时眼中有了本将!你又在开、玩、笑了!”
他斜着眼睛瞅瞅高成相,高成相向前跨了一步,逼得那人慌忙后退,“再敢在我们金将军面前提‘大莫离支’一个字,老子也刺死你!”
那人泻了气,碰到这么个浑玩艺儿,盖苏文手下的智囊精心拟就的两封信,他到了铁瓮城,居然一封也没机会掏出来。
“好吧,”他干脆将两封信都掏了出来。
一封是以凤头城唐军的口气写来联络的,而另一封,是以平壤城口气写来相邀的,他将两封信都往金焕铭的面前一放:
“将军你看,大莫离支本不相信,金将军射中了唐将、而唐军却不来攻铁瓮城。不过莫离支已接到现报,清川江对岸唐军正在调兵,他不再怀疑将军,让我连夜来请将军到平壤议事。”
金焕铭两坛酒下肚,本已有些昏头,但他很受用大莫离支请他的话,哈哈笑了两声道,“傻子才敢怀疑本将的箭!”
高成相道,“将军我们不能连夜到平壤去……除非小人跟着保护将军!”
那人口中说着“是真的”,心中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