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近些日子,太子匆匆拉起的这些人里,只有那个阎立本没什么异议,但阎氏兄弟一向老实本分的要命,根本就用不上。
这件事带来的耻辱感,恰恰在于有人痛打了太子的狗,人们看到的却是太子的软弱。
马王在明确告诉李治,他会认真守住所有拿刀动枪的领域,太子最好不要涉足,而太子只是弄上来一个小小的千牛备身,还没敢动薛礼呢!
崇文馆后边生着不知长了多久的青桐,高逾五六丈,太子坐在这里,遥遥地便能望见它们在崇文馆的瓦顶上方伸展出来,摇曳着。
青桐高大,有气势,而且是祥瑞的象征,它们是从南方移植过来的。
再过一个来月,李治知道它们又要开出粉红色的团簇的花来,上边覆着浅黄色的绒毛,到八九月会长出果实。
那年九月,李承乾还在东宫时,十岁的晋王曾经到这里来过一次,李治看得出哥哥的心情很不好,他们的母亲故去一年了。
太子承乾曾领李治到青桐树的底下去过,他剥开革质的开裂果皮,让兄弟尝它的滋味。
李治相信兄长,兄长绝对不会拿有毒的东西让自己吃,于是他尝了,味道很是香甜。
承乾仰着看着树顶,就轻声地吟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李治知道这是《诗经》里的话,专门说梧桐的。
李治也往上看,原来在树的顶部搭着一只鸟窝,李治却没看到有鸟从树顶中飞出,也听不到雏鸟的鸣叫。
他的兄长说,“鸟已经孵出来飞了,这座鸟巢多么像我这东宫啊。”
李治才十岁,不懂兄长如何会从鸟巢想到东宫,以为兄长大概是以凤凰自比。但随后,承乾再告诉他一件以前并不知道的事。
“你可知道,为什么有时树上的巢里会掉下鸟蛋来么?摔的稀碎。”
李治很聪明,“一定是风刮下来的!”
兄长告诉李治,“那是先孵出来的小鸟,用它肉滚滚的小身子拱下来的,因为它想吃掉母亲叨来的所有虫子,”
承乾告诉他,“半个月,所有的小鸟都要破壳,早的可能十二天就出来了,所以它的时间可不多。”
这是李治的兄长第一次、这么生动地对他说起兄弟相残,当然这是李治事后才理解的。
而在当时,这个只有十岁的孩子内心里只有好奇,但不怀疑哥哥的话,因为承乾是这方面的行家。
而此时,坐在东宫的李治,就更理解了李承乾的话,觉着自己与马王爷比较起来,就是鸟巢中那个最后生出来、却早几天破壳、看到这个鸟巢的小鸟。
但皇族比鸟类更残酷,后生小鸟将先生的挤出鸟巢的事,刚刚就发生过。
李泰将承乾挤出去了,他又将李泰挤出去,猛然发现身边居然还有一个,已经从壳内探头,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李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因为另一个看起来比他更健壮,也更狡猾。
李治刚刚调阅过内常侍上个月的皇帝起居记载,马王府的大郎李雄是如何骑在太子长子的背上,把他当马一样耍弄,太子看过后如在眼前。
也许永宁坊同样会有某些不可辩驳的理由,非要与东宫作对不可。当彼此都有理由要取得某种结果时,理由还重要吗?
重要的是结果,所有的眼见者最终也会忘记过程,只记住结果。
马王“腰病”恢复之后,当天送到太子跟前的信息立刻少了起来,李治要解决好这件事,还要亲往翠微宫一趟,向父皇解释一下柳爽的事,以求主动。
……
崔嫣去芳林园听戏,中午回来时再次经过那座石桥。
这一次碰到的不是高审行,而是长孙冲。
看样子长孙冲本来是骑马往东去的,但他在身后驻马,朗声冲着已上了石桥的马王五妃打招呼。
崔嫣知道赵国公府同永宁坊的关系,热情地停下来回身应承。
她发现长孙冲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脸上流连,就像看着一位很久以前的朋友,也不顾忌她身边的丫环护卫。
她问,“长孙大人往何处去?”
长孙冲迟疑了一下回道,“哦……本官是去东城,郊外的树木也葱笼了,景色新鲜的很呢!”
崔嫣知道他一定是去平康坊,不好点破,长孙冲竟然邀请道,“本官正要带上苏苏同往,妹子如有兴趣,不妨同行,在野外饮些酒也很不错。”
崔嫣知道他说的这位苏苏是谁,南曲的头牌。
她对长孙冲称呼自己妹子、以及大胆的邀请有些愕然,别说结伴出游了,以前两人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说话的情形都没有过。
但她脸上不能表现出吃惊来,马王府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平易。
不过,长孙冲临时拉过来的这位苏苏小姐,不但不会打消崔嫣的顾虑,反而还令她生出一丝抵触,认为姐姐柳玉如知道了一定要责备,她委婉说不去。
临走,长孙冲往前后看了看,稍稍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柳爽的事本官听说了,我有些担心永宁坊。”
崔嫣问道,“长孙大人你担心什么?”
对方道,“柳爽是中书侍郎柳大人的儿子,是太子妃的……”他又往左右看看,没说完就走,又远远冲她握握拳说,“支持你!”
崔嫣听了很惊讶,因为峻也未对她说过这一层,她以为长孙冲少说了一个“们”,你们,这是匆忙的结果。
回府后,五王妃将这段石桥偶遇对峻王爷说起,问他知不知道柳爽的底细,谁知马王冷冷地说道,“我更关心这个长孙冲的底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