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惊得目瞪口呆,但他不敢怠慢,连忙吩咐设床,而且要亲自陪同。他刚刚升了职,也才同刘德威平阶,更不消说人家是刑部尚书,年龄也大过自己许多。
刘德威道,“不必,老夫要心静,另外年纪大了,人多了我睡不着。”
褚遂良哭笑不得,心说刘德威你到底是来办公还是睡觉!
他问刘德威,“刘大人,按着勘察之法,大人是否要到城中走访,比如找报案的上工坊坊正,询问一下案发时的详情,”
刘德威慢声拉语地说,“上工坊……不必,此丐之死,涉关褚大人身家性命,这么多天过去了,老夫想褚大人大概早已询问过,”
褚遂良道,“确如刘大人所说,但褚某一直不得其法,于街坊之中所得甚少,刘大人你打算从何处入手呢?”
刘德威:“老夫睡觉,补一补鞍马劳顿的身子。”
褚遂良心中发痒,欲问不问的样子。
刘德威一笑,说道,“同州城宵禁过后,街上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人巡街,此丐若是很早躺在那里,必被巡街人发现。”
褚遂良点头,刘德威说的在理,“也就是说,乞丐是在巡街人最后一次经过之后,才被人扔在那里。”
刘德威说,“依老夫看,褚大人你只说对了一半。以此丐壮硕之身躯,若要穿街过坊地抬他过去,没有四个人是办不到的,除非用车。但不论哪种方法看起来都不大可能——在凌晨寂静的街道上,谁会冒险这么做?”
褚遂良恍然道,“有理啊!万一撞上巡街人就了不得了!但刘大人你还看出了什么?”
刘德威道,“你我二人很快又将同殿为僚,老夫也不隐瞒,老夫怀疑此丐是自已走过去的!”
褚遂良道,“这人不是同州当地人,因他顶上有戒疤,又是俗人打扮,因而下官才多方打探、确定了他的身份,他叫丁三介,红云寺还俗和尚。”
上工坊的坊门只能外开、不能往里开,因而坊正早起开坊门时,才会将此丐由俯身推至仰面。
刘德威据此推断,此丐凌晨躺在门边,那么他的尸身也不是被人先行藏匿在上工坊、凌晨再由坊内扔出来的,他说,“既不是别人从外边抬去的,亦不是从坊内扔出来的,那是哪儿来的?”
褚遂良眼睛发亮,“和尚自己走过去的!”
刘德威点头,“褚大人你真聪明,难怪陛下又起用你了。”
“褚某惭愧,我们先说案情好吧。”
刘德威伸出手,在自己的脸上推着,让褚遂良看,褚遂良看到刘德威将自己的口鼻都推歪了:
“此丐被坊正发现时,他的口鼻歪扭而不能复原,这是由于俯卧,脸在地下遭挤压所致……”
他冲褚遂良眨眨眼,“但老夫此时还活着呢。”
褚遂良再次恍然,“刘大人,这就更能说明一点,乞丐确确实实是自己走过去的,因其倒地前颊肉还是柔软的。如果人先死而后抛尸,绝不会这般。”
刘德威问,“此丐先期入城,不入坊、不住店,躲躲藏藏绕过了巡街衙役,偏偏在凌晨跑到上工坊的坊门前,而且说死就死了,何故?”
褚遂良不得不佩服刘德威这个人,他到了同州连大门都不出,但案情推断极入情理,也难怪这么多年稳坐刑部。
他对刘德威深深一揖道,“刘大人,你还是把知道的都讲出来,不要这么压灌肠似地,让褚某难受。”
刘德威道,“各坊起名多有来历,而这个‘上工’,难道褚大人不知它的来历?”
褚遂良道,“这是对医术精良之人的称谓。医分上、中、下三工,而上工医术最精,在疾病还未发作、或已发作而尚未恶化前,便能作出精准诊断,而且十人中能治愈其九。但刘大人刘大人,据褚谋所知,上工坊并无良医呀。”
刘德威自信十足,沉声说了两个字,“必有。”
他让褚遂良密派人手,外松内紧盯住上工坊,凡有反常之家尤其要注意、此坊如有出城远行之人,秘密羁押起来待审。
而刘德威说,“时候不早了,老夫要去睡觉了!”
到了这般时候,新任御史大夫褚遂良早已心悦诚服,连忙按着刑部尚书的吩咐,派出手下奔去上工坊。停尸房中也给刘大人三人支起最最舒服的床来,随行卫士在房外保护。
刘德威四平八稳地踱进去,躺下,对两名手下道,“褚大人真破费,恨不得走时将此床带回长安。”
第一夜,无事。
褚遂良跑来向刘德威通报,上工坊一切都正常,也没有人远行。
第二夜,无事。
褚遂良跑来向刘德威通报上工坊动静,一切都正常,也没有人远行。
第三夜,无事。
褚遂良耐不住了,“刘大人,陛下会急的,下官迟迟不赴任,怎么说?”
刘德威摊摊手,对褚遂良道,“找不到名医,他又不肯自己跑出来,老夫只能用笨法子,守株待兔。褚大人你若急,便先赴京。”
褚遂良想了想,将自己的床也搬了进来,又胆小不让吹灯。
就在这天半夜里,也就是乞丐毙命的第十天,刘德威带来的一位手下推醒了他们,小伙子惊异地指着乞丐的床下,对刘德威道,“大人快看!”
众人爬起来,看到乞丐床下淋淋漓漓,透过床板洒在地下,屋中充斥一股骚气,人们不错眼珠地盯着乞丐看,发现他的手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刘大人重重地哼道,“人死哪来尿!褚大人,命你的衙役,速速备齐最没人性的刑具,我们夜审!”
……
因为在给事中一职之外,又身兼任了外宫苑总监之职,徐惠原来可以步出两仪门的“行动范围”,居然又拓宽了。
想当初,苏殷在任外宫苑总监时,可没少带着姐妹们到长安城外游历。皇家外苑可不止城北的禁苑,京兆府各县境内,几乎都有皇帝家行宫、行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