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澎水县报来:长孙无忌一到澎水县便咆哮公堂,当着女犯小解,澎水县一位姓陶的捕头只是对其稍施惩戒,便接连遭到长孙润、李袭誉暴打,陶捕头至今卧床不起……”
武氏笑问,“本宫能说什么?”
李士勣道,“黔州司马刘方桂亲自去澎水县审理这件案子,不知怎么惹怒了刺史罗得刀,又被罗得刀拿醒堂木掷伤了鼻梁子!”
武皇后听了一愣,竟咯咯一笑,“本宫知道这个罗得刀,只是不知他还有这样的火暴脾气……但本宫连儿子的事都没功夫管,陛下又忙着西征大事,哪有时间管黔州呢……英国公若有功夫倒是可以过问一下,八成是刘方桂行事逾矩惹了他吧?”
李士勣心中苦笑,梁州长史和黔州司马可都伤了鼻子,他回道,“娘娘说的有道理,长孙无忌抵黔州后,盈隆宫柳娘娘赐给他一件海外舶来的鲛革卧垫儿,连送信去盈隆宫的人也有赏赐。可是这个刘方桂!竟敢将东西都截下、派人送到长安来了,可不是有些逾矩!微臣本想阻止这件事,但东西已在半路上了。”
武氏恍若未闻,请英国公饮酒。
又自语般地说道,“薛将军西征可比不得在长安镇守玄武门,军情千头万绪呀,万一他百密中有一疏,不就辜负了陛下的期望?国公你说……给薛将军派个监军总不逾矩吧?”
“还是娘娘顾虑的周全,微臣在明日早朝会上当与陛下建议此事,但谁做这个监军还须娘娘来定,”
“为何是本宫来定?”
“微臣以为这个人必须要志虑忠纯,又为陛下和娘娘信任才好,大军西征在即,时间本已不多了,娘娘若有人选,今日便可以叮嘱他几句……”
武氏点头,“国公说得是,本宫还真有了个合适人选。”
“不知娘娘属意于何人?”
武氏道,“此人早年间曾因一刻的懈怠,而致皇子李雄、李武落水,这本是该杀的罪过。金徽陛下在盛怒之下,一听他奋不顾身跳入太掖池搭救皇子,竟然免去了对他的责罚,这样的人不正是英国公所说的‘志虑忠纯’之人?”
“老臣对这件事亦有耳闻,这应该是内侍监许大人的往事罢!”
武氏道,“许内侍监是个从四品上阶,品阶矮于薛将军的从三品,那么这个监军和将军之间便分出了主次,平乱时更好商量些军情,不会对薛将军形成掣肘了。”
说的好像品阶高的人都不好商量事情似的。
英国公说道,“真是有理!”
“他虽说是个公公出身,但就连金徽陛下也不会烦他,是不是呢?”
“娘娘说得甚是!老臣明日当举荐刘公公。”
……
从东宫回来后,李士勣匆匆返回英国公府,一头扎到书房里,写给黔州的飞鸽密信。
另外,明日的早朝会上要推举许内侍监出任西征监军,他要打一打腹稿。
这个许公公能被武皇后一下子想起来,其实也不是偶然,他应该是武皇后在内侍中最信的过的人了。这种事瞒不过李士勣。
当年废黜王皇后和萧淑妃时,这个许公公还只是内侍监一个太监,其人行事果断而少慈悲心,他带人杖毙废皇后和废妃时,一群太监扒光她们的衣服、围着她们取笑,讥讽,评头品足,对两个失势女子极尽了羞辱之能事。
随后,他的职位便一路飙升,由内侍伯、内给事直至内常侍、内侍监。
由于在贞观中,太宗皇帝已有定制,内侍长官不设三品,因而许公公的从四品上阶已经顶了天了。
其实,武皇后不经意间所提的两个理由已经够用了:许公公的品阶能够排除人为干扰军务的嫌疑,而他早年冒死搭救皇子的经历,又说明了他的人品。
李士勣只须按武皇后的意思提出许内侍监的名字来,这件事多半便成了。
而且皇后的这项提议,显然是为了更方便她监视和影响薛礼在西部平乱的动向,而不是方便别的什么人。那么从这件事来印证,李士勣给黔州写好的密信,在大方向上也就没什么不妥之处了。
直到家人来请他去用晚饭,李士勣才想到自己已在书房钻了一下午了。
坐在桌边,李士勣微微皱眉,问道,“敬业呢?这么晚了怎不见他?”
未等下人们回话,门外已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位青年公子应声而入,用哄亮而亲切的声调说道,“祖父大人,我回来了!”
来人宽肩细腰,身形矫健,进来后与李士勣行礼。
英国公面色威严,但眼睛里却藏不住对孙子的喜爱之意,对他道,“你父亲在二十三岁时早已是千牛卫了,眼下更是位至梓州刺史。你今年也二十三岁了,唉!却整日的游荡,今日读没读书?习未习武?又闯到哪里去了?”
徐敬业嘻嘻笑着凑上来给祖父满酒,回道,“祖父大人你不是常说制政首在驭人?孙儿才不要过早拴在文牍堆中去,”
看到祖父将脸一板,徐敬业央告道,“大人你先饮了这杯酒,我才告诉你一件事!孙儿刚刚结交了几位从黔州来的少年英雄!”
英国公心中一动,不紧不慢地喝了酒,再问是什么人。
徐敬业道,“孙儿与伙伴们到东城外游猎,中午时打到些兔子,山鸡,便就地生了火,想烤了就酒吃。谁知上风头的山坡上忽然浓烟滚滚、把我们都罩到了里面,呛得人一点兴致都没有了。我们跑去一看,原来是一处大墓园,有人正在烧纸。他们总共五人,个个才十几岁的样子,却雇了三个挑夫、担了整整三担子的纸钱,围着里边唯一的一座墓转着圈子都给点着了!此时又不是清明,这座西州谢二嫂的墓又不是什么新墓,什么人敢这样放肆!我那几位朋友在城里脾气都大的很,何况在城外?又被他们扰了雅兴,当时两边口角起来!这边要强行踩熄了火,那边怎会答应,我们人多出他们三个,又个个习武、都带着打猎的真家伙,当然不让步了,而对方只有四把竹刀,最后动了手。”
他祖父问道,“你也动手了?”
徐敬业道,“我徐敬业可不会那么莽撞,不然事惹大了必被祖父责怪、而我们连从中打个圆场的台阶都没有了!”
“那你们也算以多欺少!若伤了他们,这些人从黔州都濡县远来长安,又只是些少年,你们与地头蛇何异!”
徐敬业心有余悸,“大人你可说错了!要打圆场的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