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我也只与二郎你说,你也不必觉得今次投我是悖逆老主遗命。说实话,若是南面能低眼下望,善待咱们这一身血肉气力,就算是投南又有什么不可?”
讲到这里,贺赖苗又笑语道:“不过近来南人倒是颇有进取,眼见北国大军即至,居然还敢过淮水来四处滋事,倒是让镇中颇受困扰,谯城不乏中军悍将要请战于外,给南人一个教训。据说南人在寿春的镇将乃是一个吴国少年,观其用兵,倒是一个锐进之将,不像那些空言虚事的中国旧家。说实话,我本以为二郎你已经过淮投去,得讯后反有一些好奇。”
“我倒是想要南投,可惜无引见之途啊!”
刘迪在马背上干笑一声,不动声色道。
贺赖苗倒没往深处想,又说道:“不能投南,也未必就是坏事。今次赵国大举南来,南人今次只怕难有善果啊……更何况南国多冠带人家,咱们这些寒伧只凭身用,也未必就受看重。他们两国穷争,与咱们这些卑微是无甚关系,无非趁乱猎功,日后不要再卑于人下。”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冲下了丘陵,行至河谷畔的广袤原野上。
城父地处谯沛之间,涡水与漳水夹域而过,且境中并无险山恶川,水草丰茂,地势平坦,乃是一个不错的牧养所在。
刘迪他们一路行来,不时见游骑驱赶马群在外放游。贺赖苗在一侧不乏炫耀道:“此处乃是豫下淮上最大一处马监牧所,往年所养不过千数马力,但近来要为大军备用,集马已经过万。早前我去见你,还只是监中一厩长而已,如今已经小升三级,就任马丞。虽然不统大军,但也监管几十厩马事,寻常战将见我,也都不敢放肆……”
在贺赖苗的絮叨中,刘迪也渐渐摸清楚了此处牧所的构架。因为地处谯郡,此处由镇守谯城的石聪直领。但其实由于各路镇将都要为大军集资备用,所以眼下这里聚集了谯、沛、陈、梁乃至于彭城、兰陵等郡国都有一部分战马在此寄养。
贺赖苗所任乃是陈郡马丞,算起来也是客用,但已经是这牧所监马事者最高级别的几名官员之一。
“二郎新来,且先在我署下担任一个厩长。不过眼下是无马归管,倒也省了操劳。”
一行人在野地奔驰,很快便到了城父城外一处名为龙脊岭的坡地,这里便是贺赖苗所分管的牧场,地近涡水一条支流,面积也算是开阔。马匹若是圈养起来,即便无损,也会让马力变得虚弱,因而需要时时放游。所以,马营的格局较之兵营要松弛得多。
贺赖苗所在区域,在那龙脊岭上有三四处戍堡营垒,合共守卒将近两千人,其中只有一营三百多人的中军。
所谓中军,便是羯奴国内的精兵,战斗力远胜于地方郡国那些散兵游勇,多由羯奴国人和杂胡并晋人中的武勇征选,分由各镇重将统率。而中军之上,更加精锐的便是禁军了,这就是赵主亲领,又或国中宗亲重臣以单于号而加兵事职来统率。
贺赖苗这马丞虽然言是牧所高级官员,但其实不过只是一个八品卑任而已,只管马,不管人,所以是管不到左近这些驻军的。今次前去迎接刘迪,还是向左近中军戍堡借来人摆谱。也幸亏近来将要大战,各军都缺良马,他这个马官才有了一些面子。
刘迪今次入伍,让贺赖苗实力激增,这几十名悍卒放在中军都是良选,更不要说在马营中。以往贺赖苗能管的不过营内几百名养马的郡吏苦役而已,如今有了壮武助力,可谓兴奋到了极点。
“二郎你也知,我本就不是勇斗之人。眼下能活,只赖马事而已,能进居马丞,还是给中军战将养马得力。眼下有你助我,来日待到南人退过淮水,咱们可以自往郊野猎马,积功起来未必不能拜将封侯,不必再看他人脸色!”
有了刘迪的加盟,贺赖苗可谓信心满满。
“阿兄怎知南人将要退去?”
刘迪闻言后便作好奇状问道。
“这是显见之事,前日此处两千余牛马畜力被征往北去接应,大军前阵已经入了蒗荡渠,若是水道通畅,旬日之内就可抵达。”
贺赖苗闻言后便笑眯眯说道,脱下了那勒人的筒袖铠,他体态又横向涨开了数分:“中军于兵尉近来结好于我,就是盼我能择一批良驹归他暂用,好趁着南人回撤、大军未至之际出击抢功。”
“奴军将要出击?要攻向何方?”
刘迪下意识疾问一句,片刻后才觉略有着痕,便又皱眉道:“牧所四野开阔,本就不好防守。若是南军突袭来此,此地未必能守啊!”
贺赖苗笑语道:“这不是你我该考虑的事,不过南人也没有这胆量。此处地近谯城,水道又多淤,他们或能攻来,但却难撤出。况且无论何方攻此,咱们又不是战卒,只要还需用马,谁也不会来为难咱们,二郎毋须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