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这段时间以来,江北诚然战事激烈,而台城内也并非袖手旁观,无所事事。虽然淮南给用多有自筹,但徐州、荆州两镇仍然需要仰仗台城援手筹措。而除此之外,近来台城最主要的政事便要数东扬州撤州事宜,整个东南地域,人员调动俱都非常频密。
此前江夏公卫崇已经南下会稽担任会稽内史,但说实话这一项任命更多还是在于卫氏旧望以及卫崇其人还算是一个南北双方俱都能够勉强接受的人选。但若讲到真正的政事才能,卫崇也算不上一个非其不可的人选,毕竟其人南来之后多是闲任,从来都没有坐治大郡的经验。
早前治理会稽的,像是诸葛恢之类,盛名之外那都是确有政事才能,能够将会稽大郡治理的井井有条。而卫崇所接任的会稽,乃是沈充把持数年之后留下的一个摊子。对于卫崇南去上任能否胜任,从而成功将沈充所遗留下的一些问题解决,将会稽重新拉回台城中枢怀抱,台内对此并不看好。所以给卫崇选派什么样的属官,近来台内也是议论纷纷。
谢尚原本担任钱塘令,也在这一轮的调整中被召归台内担任给事黄门侍郎。虽然在地方上历练时间不久,但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显著变化。原本其人是以风雅美态著称,兼之又有一位玄名极高的父亲,在都中时誉之高并不逊色于王葛门户子弟,乃是公认的年轻一代一等人才。
可是原来在都中时,其人风雅之外,玄之过虚,不乏轻率浪行,浮于事表。今次归都之后,很明显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沉静,也不再像以往那样热衷于臧否议论,待人处事都有着很明显的长进。
黄门侍郎乃是近侍清任,兼之如今皇帝都未亲征,连待诏传告的职事之劳都没有多少。所以归都之后,谢尚便彻底清闲下来,每日只是在署内枯坐,除了翻阅一些典章打发时间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身受闲置冷待,谢尚也不感到以外,早在他叔父谢裒出任吴兴太守的时候,这种事情已经可以预见。尤其归都以后,更加明显的感觉到台内多有对立。这已经不是他这个层次能够参与的,索性便也安守其任,并不为扭转处境而去做什么努力。
这一日,谢尚刚刚归署,便得知驸马淮南大捷的消息,谢尚一时间也是高兴的坐卧不定,不独独只是因为自己处境或将要迎来转机,更因为凡身为江东人士,面对如此一个惊人喜讯,又怎么能淡然以视!
不多久,署外有人来报,言道袁耽有请。
谢尚闻讯后不免微微蹙眉,下意识去想袁耽此刻邀请他是为的什么。他与袁耽不独有着深厚交情,而且本身还是姻亲,他的夫人便是袁耽的妹妹。兼之都为年轻一代颇负清誉者,处境不乏类似。
不过这一份交情,在他家选择向沈氏靠拢的时候便蒙上了一层阴影。自从苏峻之乱以来,袁耽便一直担任王丞相的从事。立场上的矛盾落在私人情谊上,相见难免尴尬,因而渐有疏远。今次谢尚归都也有不断的时间了,始终没有见过袁耽。此时接到邀请,难免会有一些好奇。
略作思忖之后,他还是决定去见上袁耽一面。毕竟多年良友,若是就此不再往来,实在太可惜。
袁耽所约定的见面场所还在台城外,谢尚本就无事在身,其人在不在台城署内也都乏人关注,近乎透明,索性直接向上官告假一日,而后便离开台城。
一俟出了台城清明门,谢尚便为城中如今那种欢腾的气氛所感染,整个人心情也变得欢快起来,坐在牛车上两手不安分的在膝上跃动,有些遗憾没有乐器摆在身畔。
城东青溪附近,大街小巷都不乏欢欣奔走的人群,水畔处更是到处都有欢歌声此起彼伏。都内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身在这样的环境中,谢尚不免略感遗憾,没能跟随驸马一同过江,终究与这一份欢乐隔出一层。虽然他在钱塘对于给淮南筹措物用也都颇为尽力,但那毕竟不是什么正轨的渠道,也难摊在明处去夸言。
“今次之后,少弟将要迈于兄前啊!”
这一次淮南之胜,意义之大较之此前苏峻之乱都要大得多,他的堂弟谢奕始终跟随驸马烈战于最前线,此役之后再作论功,可以想见必会获得世道极大褒扬,时誉将会远远超过他这个兄长。不过谢尚对此倒也没有什么太失落的感觉,以驸马之壮气进取,可以想见此战绝非江北用事的终点,来日必然还会有更大的进望,凡精勇于事者,又何愁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