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地中,萧元东并十几名骑士纵马疾驰。
虽然都督亲率人马入驻酸枣,但黄河南岸形势并未转好,反而由于要分兵占据各处据点构建防线而更恶劣几分。所以在后续援军到来充实防线之前,萧元东他们的任务更加重几分。
虽然由于眼下军情紧张并未正式犒赏,但萧元东并其所部人马近来也是意气奋发、吐气扬眉。此前都督稍作犒军,吐露口风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待到这一场战事悉定,萧元东这一支人马未来可能尽数列入甲功授田的范围中。
虽然甲功授田眼下还在都督府内部讨论,并未直接行令,但相关的一些内容早已经流传出来。对于寻常士卒而言,未必有豹尾封侯的壮志,而且单纯的钱粮犒赏到了一定的地步予人的刺激性也会降低,但田亩绝对是令人欢呼雀跃的东西。
除了普通士卒的美好愿景之外,自萧元东以下兵长们也都得到拔用。虽然大规模的援军还未抵达,但已经有一些机动性更高的小股骑兵已经赶来,共组成两千人的骑兵大队,交由萧元东统率。几日后陈留还会有一千骑兵,俱都并入萧元东督护之军。
这对萧元东而言,绝对是一大惊喜。
淮南军战将、兵长如今已经极为充盈,老中青俱都不乏,军侯、兵尉以下,属于基层兵长,这一部分兵长或是士伍中选拔壮士,或是挑选一些乡宗子弟充任。
再往上便是幢主、军主之类的中层将领,许多早年便跟随都督北上的比如原本昭武旧部的南北人家子弟,大多担任这个职位。当然虽然职位相当,但若所划入的军队不一样,地位还是有高低不同。
眼下由于各军都归都督府直接统率,所以通常胜武军和骑兵将领要隐隐高出一头,至于其他各部倒无太过明显的区别。如今许多淮南年轻将领,大多处于这一个层次,比如沈云、谢奕包括萧元东等在内。
至于再往上,便是在原本的军职之外再加督护衔。加衔督护之后,不独统领本部人马,一旦遇到战事之后,区域内所有军、民、物用等等,都可加以调用。所以,加衔督护后才算是真正步入淮南军高级将领序列。
淮南军此前共有五名加衔督护的将领,后来随着豫南几郡次第收复以及军队的扩建,又陆续增加一些,眼下有督护衔的也不过只有十三人,而且其中有几名只是司职军屯和地方乡练,真正统率一线作战部队的不过七八人而已。
这些督护之中,多数都是老将,年轻一代中唯有沈牧和庾曼之。沈牧倒是没有什么可说的,本身年纪便比那些年轻将领大了一些,而且早前便是淮南军骑兵主将之一,后来镇守谯郡,无论资历还是能力,都已经足堪方面。
至于庾曼之能够加督护衔,便让人有些吃味,颇有几分裙带关系的意味。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家老子乃是荆州刺史,丈人则是徐州刺史,在整个淮南军体系中,可以说除了都督以外,这小子背景最强。
而且淮南众将也都知道,庾曼之之所以能够加督护衔,也是与稍后都督的徐州计划有关。因此加衔之后,便被踢出了淮南前往徐州。至于沈牧,也是有着类似的考量。
这么算起来,淮南军中年轻将领之中,唯有的两名督护已经都被派往了徐州。萧元东今次得加督护之衔,已经是淮南年轻将领之中还在本部的惟一一个。
所以,在得知自己加此殊荣之后,萧元东真是喜出望外。名位之类,他倒没有太明确的概念,关键是今次得加督护衔,他便将谢奕、沈云等人甩开了一大步,那些人早前不乏讥讽他是侥幸得功,这一次他终于为自己正名!
所以,尽管这段时间来骑兵任务加倍,除了扫荡乡野、游弋周边以外,还要负责策应长达几百里战线的各路分兵,但萧元东却毫无怨言,简直有身轻如燕之感,每次纵马郊野感觉若不抓紧了马缰,下一刻身躯就要飘到天上。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沈云、谢奕等人如今正身在南阳,让他少了几分炫耀的快感。虽然眼下军中还有应诞等人,但这些人资历本来就比他浅,即便没有加衔此前也落后于他,眼下更成为他直领的部将,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太过炫耀,总要维持一点上官的体面。
眼下淮南军已经占据了延津周边的石门津、杜氏津、棘津、灵昌津、白马津等等几个比较重要的渡口,但只是保持了几百驻军。这些驻军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监察敌情,以及搜罗周遭地形等情报,构建起营垒据点,以便于稍后援军到来直接入驻,接手防务并进击。
如此微弱的兵力,一旦河北之地南来,必然不能抵挡,甚至就连撤退都不能从容。眼下淮南军于此唯一可以快速移动转击的,便是萧元东所统率的两千骑兵,所以他每天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就是游走于各处津渡之间,将搜集来的情报汇总呈送给都督,同时要时刻做好援救各处的准备。
杜氏津位于灵昌津上游,如今在军事上已经没有太大的名气,而且由于乏于修葺,此处黄河已经颇积滩淤,不再适合大、中型战船快速抢渡靠岸作战。但是在后汉末年,这里乃是魏武曹操与河北袁绍对战的前线。
眼下驻扎在杜氏津的淮南军不过百余众,但却有五百多名役夫,他们除了监视河面之外,还要负责刈割黄河岸边茂密的蒲苇荒草,除了避免敌军小股潜渡侵扰之外,这些蒲苇也是极为重要的军需物资,既可以用来捆扎草筏用于渡河,也能编织苇毡修建营垒、营宿,水战中甚至还能用来保护船只,阻拦火攻、弓弩等攻击。
萧元东抵达杜氏津营地的时候,正是午后时分,骄阳之下,淮南军士卒们正在组织役力挖沟修营,稍后这里将要入驻两千人以上的队伍以及作为前线军储营地,眼下工程量完成了不足一半,空地上堆放着高高的蒲苇等物,等待晾晒加工。
萧元东等人到来,营地中守军很快迎出,望着这些骑士们不乏羡慕之色,毕竟都为前线作战部队,人家可以打马周游四方,可是他们在这里却要挖沟叠土,实在是苦不堪言。
“你们兵尉在哪里?”
萧元东勒马停住,好奇的望向营地里,此处兵长也是他的熟人,名为于度,同为昭武旧部。此前萧元东升官后志得意满,趁着巡营之际难免要炫耀几次,自然引得对方羡慕嫉妒,每每巡营至此乃至于干脆避开他。
“兵尉巡察河岸,至今未返。”
一名军侯上前答话道,望向萧元东的视线同样有掩饰不去的的钦佩和羡慕。萧元东加衔之事,别处淮南军倒还不知,但在眼下的黄河南岸,其人早已经成了最耀眼的明星。
关键是一个人显达倒也罢了,还能带契麾下将士俱都得建大功,将士们即便没有争勇念头,也都想追随这样一个运气、才力兼具的主将。
“哈哈,这于八肯定又是避着我,这也不妨,我就在此等他返回。”
萧元东闻言后便哈哈一笑,腾身下马,将马匹递给驻守士卒洗刷喂料。不过其人还没有行入营帐中,便见另一侧满身挂满泥浆的于度已经带着几名士兵从营垒外行来,他便站在那里,背负双手,一脸傲气的等着于度行过来。
于度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披着轻甲,眼见萧元东站在那里,脸色已经变得不太好看,摆摆手不让旁人跟随,自己行了上来,语调忿忿道:“萧快腿,你那腿是断了吗?”
“营伍之中,迎见上将,不得放肆!”
萧元东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黑,他这别号由来已久,早年在江东时年少轻狂,一脚踢翻高僧竺法深,便被相熟者如此谑称。后来过江后,这外号便又有了别的意思,说他全凭腿快才几次建功,比如今次不费吹灰之力的收复酸枣空城。
以往萧元东是以此为耻,谁若敢当面喊这外号,肯定要与对方斗嘴斗力一番。不过如今都督都为他正名,他也自觉该要大度几分,但还是忍不住欺压一下损友,不让对方舒服。
“唉,我若不是不擅骑术,不至于被蠢物超居于前啊!”
于度听到这话,眼见对方铠甲鲜明铮亮,而他却满身泥浆,一副落魄模样,气势不免弱了几分。其实身为老资历的昭武旧部,他倒也不是如此凄惨,本身能够担任胜武军兵尉,已经跟其余各部幢主都相差无几,而且此前还积了两个拔营之功,此战之后肯定也会提上一步。
眼下之所以一副落魄模样,实在是先前兵力太少,原本他麾下人马也被抽调走了一部分留守扈亭。但一想到同为昭武旧人,自己眼下还不过区区一兵尉,然而旧友却已经成为军中高级将领一员,心情难免黯淡。
眼见对方如此,萧元东也收起卖弄姿态,拉着于度直接席地而坐,拍着他肩膀叹息道:“于八你也不必这样丧气,都督又非不恤旧情之人,稍后连场战事,还怕没有出头机会?你也不必强要与我较量,这不是自找的烦闷吗?你这小子,本身力弱于我,智逊于我,仪容也无可瞻,气度更是不值一提……”
“贼儿住口!”
于度本来还有几分感动,听到后面顿时拉下脸来,抬脚便踹了出去。萧元东贴地一滚,哈哈大笑起来。
“你也不过眼下在我面前猖獗,来日北击贼军,你也只能袖手旁观,看我奋战斩功!”
于度忿忿说道,这话倒也不错,稍后无论是渡河进攻河北,还是在江面水战,他都有上阵的机会,而萧元东则未必。未来这一战可是淮南军北伐河北第一战,意义之大不逊于此前淮上一战,若能得功,肯定也是超格犒赏,他也未必就没有追赶的机会。
“眼下我也懒得与你争胜,今天你来得正巧,早间河上捕到几个蟊贼,你若还不来,我正打算派人押送酸枣。”
于度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尘土草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