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迷路的事实只能藏在心底,决不可透露给士卒们得知,这倒不是不相信麾下的部卒,而是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多,士气就会越败坏,也根本就于事无补。
也幸在金玄恭本身就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中国名族子弟,不乏旧年于辽东统率部众征战的经验,而辽东的地理状况较之河北又复杂恶劣得多,行军途中丧失方向绝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所以尽管已经确定了出师不利的状态,金玄恭却仍能保持镇定,行军途中甚至还有闲情打趣激励身边的士卒们。停滞不前也是不可,就连行军途中的小憩也要遵循此前的节奏,只有在行途中更加努力的辨识、调整方向。
之所以还能保持如此,除了金玄恭本身定力足够、遇事不慌之外,也是因为考虑到实际的情况。
他们行途或有一定的偏移,但大体仍然遵循一路向北的方向,上白与曲周直线距离只在五六十里之间,眼下虽然至今都还没有发现有大股人马集结所留下的痕迹,但可以确定距离上白肯定不远。
上白是石闵所部羯军的临时大本营所在,周边不可能没有防事架设,而他们这一支王师小队已经深入到如此方位中,仍然没有发现或者被发现,也从侧面印证了目下上白防务虚弱这一消息的准确性!
由此可知,金玄恭决定冒险出击上白这一战术决定是对的,只是在具体执行的过程中出现了偏差,幸在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挽回的大错,只要发现上白准确方位,他们此行必将建功。
想到这一点,金玄恭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振奋之色也并非完全都是伪装,不得不说,有时候乐观真是一种非常可贵的内心力量。最起码到目前为止,金玄恭内心仍然充满了笃定的把握,甚至较之此前由曲周出发的时候还要更加坚定许多。
“且先休整片刻,待到夜中继续上路。”
行入野泽中一处尚算开阔的干涸河谷中后,金玄恭抬眼看看只有几点寒星闪烁的幽冷天幕,小声下令说道。他有旧疾在身,一路行来虽然没有战马颠簸,但此际也是疼痛难忍,不过咬牙坚持罢了,待到停下来之后,额头已经沁出细密冷汗,在这深秋寒冷的野望中,显得有几分怪异。
士卒们席地围坐起来,各自掏出行军的干粮以齿牙细磨吞咽,除了不可高声喧哗之外,也有人忍不住低声讨论起来:“此行若果能建功,攻克羯军那贼巢,应该能得甲功几数?”
金玄恭担任兵长,是接替早前突围阵亡的那位幢主,与士卒们相处日短,倒还没有树立起十足的威望,因是平日也注意抓住机会与士卒交流,听到这话后便低笑道:“行台酬赏军制已经有改,日后便不论甲功,十二转军功各有职授。临敌应战自有上阵、下阵、上获、下获的区别,此行若能得功,孤军远袭,应是上阵,若能杀俘倍数,即是上获。上阵、上获俱是难得,起码可以积勋四到五转,也就是说,若是稍后战事顺利,我与诸位俱可有望勋至骁骑尉。”
兵众们听到这话,俱都兴奋起来,纷纷凑到金玄恭身边,仔细询问这所谓勋位高低又意味着什么,也有人有些懵懂,抱怨如此计功还不如旧年甲功清楚明白。
金玄恭又耐心解释这些勋位各自不同的意义,四转骁骑尉视正六品,除了该有的钱帛犒奖之外,还有一定的职田犒赏。更重要一点则在于,只要再得一转达于从五品的骑都尉,便可荫一子授事,同时若转籍为民的话,还可免于吏试授予乡社职事,这便是真正的官身。
众人听到这里,俱都兴奋起来,也渐渐明白到这转勋的可贵。如他们此行孤军而进,直闯敌军大本营,功成之后可积勋五转,但事实上这样的机会与经历并不是任何人都有。最起码兖州军府数万之众北上数月有余,真正能够直获五转的寥寥无几,而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他们面前!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士卒们气力渐渐恢复,又有了军功的激励,再次上路时步伐都轻快几分。
如是继续前行一个多时辰,前方视野陡然一晃,荒草树影的尽头终于出现了大团的火光。金玄恭见状后神情也是陡然一振,快速上前仔细辨认一番,那火光横亘于地表连成一线,隐隐约约勾勒出一条雄城光影。
看到这里,金玄恭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王师掌握的此边形势虽然不多,但像前方夜色下如此雄城还是有记录的:原来他们这一路跋涉,早已经绕过了上白,抵达了乞活余部留守的广宗城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