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海盗的宝藏(下)
田行健神情沮丧地离开了底层关押舱。疲惫地走进悬浮电梯。
电梯的金属门合上了。把阴暗的关押舱走廊隔绝在外。
硕大的电梯里,灯光明亮得晃眼。屏幕上的楼层数字在无声无息地变幻着。除了电梯向上攀升时,反作用力悬浮器发出的几乎细不可闻地声响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
胖子无声地叹了口气,摁下了紧急停止键。电梯立刻对指令做出了反应,停了下来。
缓缓地坐在了电梯冰凉地地板上。胖子看着紧闭地电梯门发呆。
就在刚才,在巴巴罗萨异常光棍地吐露藏宝的那一刻,一个急匆匆冲进关押舱的勒雷士兵,用一个消息,彻底击碎了自己的喜悦。
萨勒加联邦退出战争!百慕大星系全面撤退,勒雷退守中央星系!
尽管早已经对这个邻国发生的一切有了估计,可是,当这个消息被证实的时候,胖子依然感到了一种深沉地绝望!
紧闭的电梯门外,想必,已经乱做一团了吧。刚刚从西约舰队的追击下死里逃生的这些勒雷同胞,此刻是如何地惶惑不安。
国内呢?战局又恶化成了什么样子?那些墙头草般的政客,这时候是不是正跳出来试图把勒雷带上另一条路?焦头烂额的汉密尔顿,米哈伊洛维奇,还有老师拉塞尔,此刻又在干什么?坐在香烟缭绕的会议室里开会,还是在向斐盟联合军最高指挥部递交紧急报告?
一个个念头在脑子里纷纭杂杳,头疼得跟要炸掉了一般。
从加查林入侵勒雷的那一天起,这个和平了三百年的国度。就被一只只无形地手推动着,在战争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为了这个国度的荣耀,自由,为了不被征服,一批批勒雷青年,正在血腥地战场上奋力厮杀。
而这种抗争,现在看来,是多么地无力。
这场强加于勒雷人地战争。在三年之后,终于走到了尽头。
勒雷的敌人,已经不是米洛克星球上的加查林人,而是杰彭,是德西克,是苏斯,是比纳尔特这些庞然大物!未来,或许还有萨勒加!
打了三年。一次次出生入死,竟然只换来个这样的溃烂弥散的局面。
胖子蜷缩在电梯角落里,掏出一张纸,用笔在上面画了一个推演符号,接下来。却怎么也想不通。一种虚弱的无力感,在这一瞬间袭击了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自己还能做什么?
海伦把摄像机卡在三脚架上,启动能源开关。
摄影机的分镜头是早已经设定好的。随着红灯闪烁。几个镜头开始了拍摄。
这已经是到达这个海盗基地地第三天了。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镜头。海伦每天上午十点,都会地站在这个位置拍摄半个小时的画面,然后再去船坞拍下一组镜头。
这是一段孤独的战场记录。
所有的画面,都忠实地记录着这一路逃亡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在这个冰冷晦暗的钢铁基地里面,有一群远离了祖国地士兵,在为艰难地回归做着准备。
“回去又能怎么样呢?”
海伦轻轻地咬着嘴唇,呆呆地看这镜头里死气沉沉地基地大厅。
在这个秘密基地里。没有任何和外接联络的通道……为了避免暴露,民用网络,军事通讯中转器,航道通讯统统没有。唯一能获知外界讯息的,只有按照海盗的规矩,每天放出去的两艘电子护卫舰。
就在今天,其中一艘前往客运航道冒充客船加入频道收集信息地护卫舰,带回来了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消息……萨勒加联邦退出战争。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人都傻了。而随后的消息。更让人无法接受……百慕大星系主星罗德比亚,因为战略需要。被迫放弃。数以百万计地军队,在舰队的拼命接应下大撤退。
杰彭陆军,已经基本占领了罗德比亚,西约的舰队,也已经封锁了包括边缘航道在内的所有航线。
那意味着,回家的路,已经完全断绝!
所有人都想不通。
萨勒加,这个同样的联邦制国家,是勒雷联邦最近的邻国,最强的支援,也是勒雷通往查克纳共和国地唯一通道。此刻,她的退出,对勒雷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
他们怎么能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退出了呢?那和投降有什么区别?战火,还只是在勒雷的国境内燃烧,萨勒加在这场战争中,付出的不过是几支混合舰队和一些补给!
这个软骨头国家的那些软骨头政客,以为他们能从西约手里得到什么?
宽阔的基地大厅,是一个椭圆形的金属建筑。就位于表面那艘巨型运输舰下面的第一层。
大厅中央,是一个独眼海盗地金属雕塑。这个矮壮地海盗,手里提着一把弯刀,满脸狰狞,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在他的底座周围,是几排能源阵列,粗大地管道半露在地面上,向四周的舱房,环境平衡和维生系统提供着能源。
两层高的舱房外,是一圈栏杆围成的走道,通过金属楼梯和大厅相联。金属舱壁被一排排粗大的铆钉铆在梁柱之间,上面没有丝毫的粉饰,只有一些稀奇古怪地海盗涂鸦。
海盗的生活,看起来就和这些涂鸦一样一塌糊涂。
镜头里,基地大厅的人越聚越多。
在得到这个糟糕地消息之后。原本热火朝天地战舰修理,补给以及海盗基地的清理工作,现在都停了下来。
战士们面色沉重地站在一起。他们的手中还拿着工具,手里还残留着黑黑的油渍,他们身上地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在暖气中雾气升腾。
整个大厅一片死寂,有一股忧伤地情绪在无声无息地蔓延着。海伦能在镜头里清晰地看到战士们脸上的茫然。能深切地感受到一种悲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可奈何的绝望。
谁来告诉这些远离祖国的战士,他们该何去何从?
谁又来告诉自己,自己该何去何从?
现在回想当初,在勒雷向西约众国宣战的时候,自己站在勒雷民众面前说绝不被征服的时候,是多么地坚定,看着那些勒雷青年涌到征兵处报名。看着一支支部队义无反顾地踏上前线时,是多么地热血沸腾。
自己曾经一次次地梦想着作为一个战地记者,跟随在他们的身后,用摄像机,记录下联邦地胜利场面……
而现在。自己却只能躲在这个宇宙深处的海盗基地里,用摄影机记录下战士们的迷茫和苍凉。这里没有沸腾的热血,也没有激烈的战斗,所有的梦想。都在得到萨勒加联邦的消息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抚摸着摄像机,海伦发现,自己的理想在残酷地现实面前,竟然是这么地不堪一击。
什么战地记者,什么用手中的摄像机记录历史。看看这些镜头,自己不过是干着鲁宾逊在木桩上刻下日期同样的事情。
当勒雷最终在这场战争中失败,这些镜头。除了作为失败者的历史资料以外,还有别的什么意义?
以前,在电视上反复播放地那些激动人心的视频,那些激烈的,波澜壮阔地战斗画面,不过是浪漫主义者对战争的提炼。只有当真正踏上战场,才发现,这血色地浪漫是这么地残酷。这么地单调。这么地让人痛彻心扉!
漫无目的地翻看着以前的镜头,海伦在触摸屏上的手指渐渐停了下来。
屏幕上。那个胖子满脸狰狞地怒吼着,没开音量的屏幕上,依稀能分辨出他骂的是什么……
海伦摇了摇头,她始终无法把这个粗俗的胖子和那个联邦英雄联系起来。
打开音量,她记得,接下来的伯蓝玫瑰号,在胖子地怒吼声中,就那么冲了上去,横在了纵横交错的炮火中间。
那时候的自己,是没有丝毫胆怯的。
在那种头脑一片空白的狂热氛围中,自己紧紧地抱着摄像机,记录着主控室里发生的一切。
画面里,一片嘈杂……通讯员在给旗舰发信号,观察员在声嘶力竭地狂吼,雷达员一次又一次地在干扰中骂骂咧咧地捕捉着信号。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不正常地赤红。
后来,战舰加速,猛然撞上了敌人驱逐舰的尾部。
转向,加速,脱离……和当初逃出生天地那一刻一样,再看当时地画面,一种过电般地感觉麻遍了海伦全身。
画面上,所有人都跳了起来,击掌相庆!
海伦抬起了头,四处张望,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见那个胖子了。在这个时候,那个让人总是看不透的死胖子在干什么?还在那些海盗身上榨油?
顺着战士们地目光,海伦看见了契科夫。这位领导着伯蓝玫瑰号的舰长,面沉如铁抽着烟。在他身后,几位战舰军官,同样面色深沉地肃立着。离他们不远处,是悬浮电梯的门口。
圆形地电梯门厅里,一个勒雷士兵无精打采地用手势指挥着几辆货运机甲将小山一般的老式金属弹药搬上轨道拖车。
有意无意地,每隔几秒钟,契科夫,几位军官以及大厅里所有的战士,都会抬头去看悬浮电梯的指示灯。
可是,指示灯一直是红色的故障标志。
他们焦虑而失望地收回目光,过上一小会儿。又重复一次。而对于身旁那几部一直敞开门的电梯,他们连看也没看一眼!
聚集在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除了伯蓝玫瑰号的战士,还有奥黛丽号地那帮走私者,他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那上百名原本现在应该在查克纳的军事学院里,进行军事交流的学员们,也静静地站在人群中。
只有一个人不在,就是那个胖子。
那个指挥着伯蓝玫瑰号。奇迹般地逃出生天,那个勒雷有史以来最著名的平民英雄。
他在哪里?
罗德比亚星球,此刻,撤退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从太空望下去,遍布整个星球的十九个城市,已经变成了炮声震天,硝烟弥漫的地狱。
一个个身穿深褐色勒雷制服的步兵在炮弹掀起地泥土中,在密集的枪林弹雨中。拼命抵抗着。一辆辆联邦机甲,轰鸣着跨过纵横交错地壕沟,一边集结,一边拼命地开火。
而在他们身后不过几公里的地方,无数衣服上还残留着泥土和硝烟的士兵。正沉默地列队走上了运输舰。在他们中间,有伤员,有提着医药箱的医护兵和护士,有抱着档案的军官。还有忙碌地机修兵和航空兵。
运输舰不停地起降着。
在陆基空军和太空舰队的掩护下,一艘艘或大或小各式各样的飞船,满载着勒雷士兵和背井离乡地民众,跃上了浩瀚的太空,穿过还掌握在斐盟东南第一远征军舰队手里的紧急航道,向勒雷中央星域飞去。
百慕大星系失守,已成定局!
勒雷第三混和舰队的旗舰卡斯坦尼亚号,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太空中的前线指挥部。无数军官和参谋。在飞奔来去,嘈杂地脚步声,吼叫声和舰艇广播里的电子声混在一起,气氛已经紧张到无以复加。
主控室里,拉塞尔静静地坐着。
整个计划,在得知萨勒加联邦退出战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完成了。现在需要的,只是执行。
一艘艘飞船拖着长长地离子光流。从战舰舷窗外划过。渐渐远去。继卢塞恩大撤退之后,这是拉塞尔执行的第二次涉及近千万人的大撤退。这两次撤退。都给了拉塞尔很深的印象。
勒雷人总是能够严密地组织起来,有条不紊地执行命令。没有抱怨,没有慌乱。他们只是沉默地踏上运输舰离开。所有能动用的飞船,都已经动用了。妇女,儿童和老人,被优先送上了飞船。
一个又一个步兵师,装甲师,还整齐地集合在前线。他们将作为预备队,在前线战局恶化的时候顶上去。为撤退争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