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的大臣只有六人,宰相殷无害、左察御史萧声、右巡御史申明志、吏部尚书冯举、礼部尚书元九鼎、兵部尚书蒋巨英,韩孺子都见过,还有一名太监,是陌生面孔,看服饰应该是新任中司监。
随从不能进殿,韩孺子与东海王亲自携带官印,捧在手里,让六名大臣查看。
整个过程非常简短,可以说是草草了事,大臣们甚至没有凑到前来,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殷无害问了一句:“没问题吧?”其他人同时点头。
萧声的神情稍稍严厉一些,但也没有开口,站在勤政殿里,他又恢复了重臣的气度,无论心里想什么,都不会轻易显露出来。
太监将两名拜访者送出勤政殿,站在台阶下,东海王疑惑地说:“这就结束了?”
“这才刚刚开始吧。”
四名争位者还有半年时间去争取大臣的支持。
“我的意思说看官印就这么简单?当初何必设置这一步呢?多余。”东海王还是不解。
两人在宫门以外分手,东海王上马说道:“下午别出门,我去找你。”
韩孺子带着随从去往兵马大都督府,正式交还官印,接印的官吏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保那上面的坑坑洼洼都是旧有的。
离开大都督府回家的路上,杜穿云长出一口气,然后有点失望地说:“还以为会碰上点事,能打一架呢。”
“你想碰上什么事?”韩孺子笑着问道。
杜穿云拍马上前,与倦侯并驾,“盗印、夺印这种事呗,昨天晚上我一夜没睡,跟爷爷巡查侯府,连只老鼠都没看到。我以为白天会有点事吧,结果还是这么平静。唉,没意思,记得你刚刚出宫那几天吗?那才叫有意思。”
韩孺子大笑,事后再看,大难不死固然有趣,但是作为当事者,他希望未来能够波澜不惊,那怕因此无聊至极。
“等得越久,出手越狠。”韩孺子说。
“谁出手?咱们,还是别人?”
韩孺子笑而不语,因为他拿不准,杨奉也无法预测,只是建议倦侯静观其变、笼络人心,等他真能将各股势力整合成为真正的力量时,再做打算。
对韩孺子来说,一切的确才刚刚开始,对东海王、英王以及望气者来说,莫不如此,只有冠军侯是个例外,他离帝位一步之遥,恨不得立刻合身扑上去。
“去醉仙楼吃饭吧。”韩孺子说。
杜穿云欢呼一声,当前带路。一行七八人径直来到小春坊醉仙楼,时值正午,吃饭的人不少,杜穿云只在多半年前偶尔来过这里,却显得很熟,与掌柜、伙计们热情地打招呼,好像是常客,再加上人多,酒楼不敢怠慢。
一行人被带到楼上雅间,韩孺子让随从们不必客气,反正没有别的客人,大家共围一桌吃饭。
这些随从并非府里的仆人,而是杜氏爷孙找来的保镖,都是江湖人,不拘小节,倦侯放得开,他们更放得开,但是仍记得自己的职责,礼节可以不守,酒却不能乱喝。
杜穿云馋得直咽口水,甚至要来一碗醋,暂时压服肚子里的酒虫,虽然爷爷杜摸天留在府内没有跟来,他还是不敢喝酒。
除了没有酒,这顿饭吃得很开心,菜肴没得说,倦侯也很随和,众人说些江湖趣事,频频大笑。
不要命就在这里当厨子,韩孺子想请他过来,杜穿云却摇头,“不要命是个怪人,千万别在他掌勺的时候去打扰他。”
快要吃饱的时候,雅间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像是一群人在要酒要菜,蛮横无礼,夹杂着许多骂人话,不像是普通客人。
嘈杂声越来越响,杜穿云也不争求倦侯的同意,起身蹿出雅间,吵了几句,又回来了,外面的嘈杂还是没有消失。
“真是有人来闹事,还不是一天两天了,听掌柜说,这伙人隔三岔五来一次,有多半年了。”
“别管闲事,醉仙楼自己有办法。”一名随从说。
“嘿嘿,这还真不算是闲事,闹事者当中有咱们的熟人。”杜穿云卖了一个关子,伸手端来一盘剩鱼,将鱼尾吃得干干净净。
不久之后,有人来雅间拜见,果然是韩孺子认识的人,是曾经保护过他的铁头胡三儿,一名又高又壮的黑大汉。
胡三儿抱拳行礼,将杜穿云挤开,坐在倦侯身边,“不好意思啊,打扰倦侯吃饭了,早知道你在,我们就改在明天来了。”
韩孺子笑道:“胡三哥好久不见,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来醉仙楼要账吗?”
“的确是要账,可欠债的并非醉仙楼,而是不要命。”
“不要命?欠多少,我替他还。”
杜穿云站在一边嘿嘿地笑,胡三儿却不吱声。
“胡三哥,你是不相信我吗?”
胡三儿在桌面上轻轻一拍,“既然赶上了,我就有话直说了。”
“胡三哥请说。”
胡三儿向其他人看了一眼,那些保镖大都向他点头,显然互相认识。
“倦侯还记得三柳巷的匡裁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