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剑仙人 (为盟主人间凑数的加更!3/3)(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5192 字 2023-03-20

铁壁神通的效果,在与阎罗殿的配合上,与炼虚神通有些重叠。

炼虚其实是秦至臻在第四内府所摘下的神通,原本在炼虚未能成就之前,秦至臻在遇到难以应付的敌人时,通常是以铁壁神通为隔,为阎罗殿争取演进的时间。

摘下炼虚神通之后,秦至臻将之开发到一定的程度,使得阎罗殿可以于虚空具现,首先立于不败之地。对于阎罗殿的保护,比之铁壁其实更胜一筹。

铁壁神通也就渐渐变成秦至臻轻易不示人的手段。

但并非铁壁不强。

事实上作为秦至臻在第一内府摘下的神通,他对这门神通的开发,尤其深刻。

如之前恒定地以拳头接下北宫恪的进攻,任尔千变万化,我自一拳截之。便是贯彻了一部分对铁壁神通的理解。

他先练刀,再练拳,全都难逢对手,可谓双绝。摘下铁壁神通之后,一度拳术称雄。后来摘得炼虚神通,刀术才再次反超。

炼虚入刀,铁壁入拳。

都非一般天骄所能及。

此时此刻,秦至臻唤出铁壁,就连杀力第一的杀生钉,都凿之不透!

齐国观战队伍里,一阵哀声。

完了!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能不明白,秦至臻马上就要演进到那门恐怖神通的最后阶段了。

姜望既然不能够打破铁壁,那就只能被动等待最后的结果,等待秦至臻以巅峰状态出现,终结这一场战斗。

没有人怀疑,演进到最后阶段的阎罗天子真身会不够强。

台上两位绝顶天骄,为这一刻博弈了多少回合!

可见他们双方都视此为胜负手,互不相让。

姜望多次占据上风,但终究是五府同耀的秦至臻,底蕴更强,胜过一筹。

此时此刻,就连盲目自信的许象乾,也巴巴地看向李龙川,希望李龙川洞察到了更多的细节,告诉他还有不一样的可能。

但李龙川轻轻摇头。

给他足够时间的话,他的烛微神通,的确能够找到铁壁最薄弱的地方。但此刻他在台下,姜望在台上,他无法告知姜望任何信息。而姜望杀生钉所凿击的位置距离那最薄弱之点,相差可谓极大。

甚至他很怀疑,就算姜望找到了那最薄弱的点,又是否能够凿透铁壁。

因为铁壁其实无漏,他所看到的“最薄弱的点”,也只是相对而言。

旁人都觉得杀生钉无物不破,他也认可姜望的不周风杀力无匹。但在他的观察里,杀生钉击破吞贼霸体的那一下,最恐怖的,其实是杀生钉对“魂魄”的克制,直接钉得“吞贼”流逝,项北的吞贼霸体才显得不堪一击。

杀生钉的杀力,强于殒命,强于杀魂,而非“锋锐”。

这一战牵动着多少人的心情。

自然是齐人忧心,秦人雀跃。

这世上,人本就是各有悲喜,互不相通。

唯独对于这一战的最终胜负,很多人心里都有了相同的定见。

毕竟那是天府修士秦至臻,辛苦演进的最后阶段。铁壁之内散发的恐怖气息,也渐如实质一般,实在叫人胆寒。

但关于这一战的结果,姜望却与他们意见不同!

杀生钉凿之不透,铁壁神通的防御能力的确令人绝望。

观战的人都已经绝望了。

可姜望这个名字里的“望”字,却永不曾绝。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他抬手收回那枚徒劳无功的杀生钉,却不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拉开距离、铺设陷阱、好生防备以努力在秦至臻接下来的进攻里多做支撑。

反而是一步踏碎青云,身形更往前,一掌按在了铁壁上!

秦国观战队伍里,有人嗤笑:“杀生钉都钉不透的铁壁,难道他想用肉掌击穿?”

但更多的人却沉默。

因为这声嗤笑还未落定,人们已经在此时看到,那之柱所围的天穹之上,忽然间星光耀眼!

好似一张夜幕被神人扯了过来,盖于天穹,其上有群星闪烁!

仿佛有亿万星辰,同时于此刻照耀。

而所有的星光,都在向着姜望倾落

一个巨大的星光漏斗,连接着那袭青衫,和那片夜穹。

浩渺人间知何似?

漫天星光沐少年!

人们更看到,在姜望的后背,那颈椎与脊椎相交处,有绚烂的流光透衣而出。

流光在那青衫之上,亦勾勒出一幅美丽的图景。

下为赤红之火花,纵意燃烧。上为白骨之莲花,尽情绽放。

火花之光热烈,莲花之光圣洁。

红与白交相映衬,互染微光,以一种美妙绝伦的方式,连接在一起。

它印在姜望的后脊上,夺人心神,令人拜服,如为神祇加冕!

是为炙火骨莲!

这一幅图案太美了,美得耀眼,美得几乎令人癫狂。

在牧国的观战席上,赫连云云当然能够感受到赵汝成的紧张,但她同时也注意到,隔了挺远的洗月庵玉真女尼,刚才身形分明颤了一下。

汝成的这位结义兄弟难道与洗月庵有什么关系吗?

赫连云云想着,身形又往前移了移,挡住了赵汝成和玉真之间有可能产生的、视线的联系。

倒不是她对洗月庵有什么不放心。

而是她的苍青之眸看得到,玉真这尼姑是个大“威胁”。

尤其是在抢男人方面。

她赫连云云不得不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人们看得到的,是群星闪耀天穹,星光流淌其身,炙火骨莲如为神祇加冕。

人们看不到的,是姜望一掌印上铁壁之后,他体内涌动的、在亿万星光加持下沸腾不已的不周风!

一共六枚杀生钉,首尾相连,排成“一”字,狠狠撞上铁壁!

第一根杀生钉钉进铁壁内,化为霜风逸出,第二根杀生钉紧接着往里钉!

又进一截,又散为风。

而后是第三根、第四根

等到第六根杀生钉也深入之后,已经逸出的霜风,又重新化为杀生钉,紧随其后!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在亿万星光之力的加持下,不断深入不断前进,直到某一刻

轰!

那绝不动摇、坚不可摧的铁壁,秦至臻最强的防御神通,就在人们的视线里,轰然崩散!

铁壁崩溃了!

被姜望一掌击穿!

这是什么力量?

人们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力量?!

胜负难道又有了新的结果吗?

能与荆国黄舍利争魁者,现在是齐国姜望?

见证了古老时光的演武台上。

那高大巍峨的铁壁,坚不可摧的钢铁堡垒,垮塌时竟如流沙,而后崩散如烟尘!

唯有并成一线的杀生钉,带着冷漠的锐声,继续往前

叮!

在那弥漫的黑色烟尘中,忽而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突兀而决绝。

这声音是冷酷和冷酷的对撞,是杀意和杀意的共鸣。

那些修为不够而又听到此声的人,竟恍惚有将死的错觉!

好似大难临头,人寿已尽!

咻!

那是尖锐到刺耳的破空声。

钻透了空气,仿佛也钻透了人心。

令人惶惶难安。

人们只看到,弥漫的黑色烟尘里,一点锐光乍现。那连成一线的杀生钉,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弹射了回来!

疾射至姜望身前,才稍稍止住。在姜望的控制下,又化作一缕霜风,绕在左手指间。

铁壁崩溃的黑色烟尘,在此刻,才终于落得稀薄了些。

人们已经能够看到,在漫天散落的烟尘中,秦至臻那挺拔的身影。

他立还在原地,手里还提着那柄黑色长刀,隔着铁壁神通溃散的黑色烟尘,平静地与姜望对视。

他还是他。

他已不是他。

此时的他——

头戴平天冠。

前后两段垂旒(li),以魂玉为珠,内有云烟,恰是至尊至贵的十二旒。

上身穿玄衣、围纁裳(xn),裹以素纱中单,束以白罗大带,下身穿黄蔽膝,脚踏赤舄。(xi)

玄衣肩部织日、月、龙纹;背部织星辰、山纹;袖部织火、华虫、鬼纹。

纁裳织以“十二纹章”纹样。

此十二纹,是传说中幽冥里的十二座山之山纹。

中单、蔽膝,亦各织四纹。

此外还有玄色大绶和小绶,玄玉钩、赤玉佩。

瞧来气势如山,煞是威严庄重。

正是阎罗天子之冕服!

全身上下,大概也唯有那柄横竖刀,尚还保持着原样。

显眼而易见的是,秦至臻已经完成了阎罗殿演进的最后阶段,将阎罗殿所有的力量归于己身,短暂成就了阎罗天子真身!

姜望持亿万星光于身,以杀生钉击破铁壁的一幕,固然震撼人心。

却终是晚了一步。

面对着这样的秦至臻,在同境之内,世上又有谁人,能够不晚这一步呢?

或许斗昭的天人五衰和重玄遵日月星三轮斩妄刀可以做到,但他们终究没能够在同境碰上,只可以作为猜想了。

凭借阎罗殿神通显化的阎罗天子真身,仅以此身对战力的加持幅度而言,其实是超过斗战金身的!

只是因为有着漫长的演进过程、以及具现阎罗殿这一本身的弱点,阎罗殿神通才并未能高过斗战金身去。

但漫长的演进过程已经被他走过,具现的阎罗殿藏于虚空。

至少在现在,此时此刻的秦至臻,已经显现了真正的战力巅峰。

他有多强,那被打回来的杀生钉,或能证明!

杀力无匹的不周风,自融入杀生钉以后,一旦出手,目标从来只有闪避或败亡,从未遇到过第三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回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如此形势之下,姜望既没有鲁莽地冲撞上去,争夺一线生机。也没有迅速拉开距离,琢磨拖延之法。

而是按剑怒视秦至臻,张口斥道:“秦至臻!秦天子在场,你敢僭越着冕服、称天子?!”

牧国备战席上,黄舍利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言语。姜美人这是知道打不过了,想找茬子让秦至臻自废武功?

怪可爱的还。

“冥天子是人天子臣,有何僭越?况且秦某不曾听说,世上有因噎废食,有因固礼而废神通!”

古老的演武台上,秦至臻漠然道:“姜望,你只有这些手段了吗?”

口中说着不在乎,无所谓,没僭越,但实际还是不能不在乎的。

这就不就巴巴地开口解释了么?

姜望当然也不是想以言辞论胜负,他就算把秦至臻骂得狗血淋头无法回嘴,该被暴打的时候,还是要被暴打。

他只是要以言辞,动摇秦至臻此时的天子心!

阎罗天子,亦是天子,亦要有至尊之心、至尊之势,如此才得至尊之力,掌至尊之威。

但在秦天子面前,秦至臻何德何能,敢有至尊心!

其人解释一句,势衰一截。

这一句的作用,胜于一剑!

当然这并不足以扭转局势,只是对于姜望来说,这是在战斗过程中,他绝不会放过的削弱对手的机会。就像先前以杀生钉削弱生死判官,让秦至臻此时的阎罗天子真身不够圆满一样。

是的。

人们都看到他慢了一步,让秦至臻成功显现了巅峰状态。可以说胜负已无悬念。

但姜望仍要争胜!

胜负在他这里,永远有悬念。

无非尽他所能,倾他所有!

对于秦至臻的这一句,姜望按剑只道:“且来!任你巧舌如簧,也无法掩盖逆态!今日我代贵国天子,讨伐不臣!”

也不知他说的这“贵国天子”,是与之柱并立的世间至尊,还是观战席上,那个正在观战的伤员!

或许唯有他知,或许赵汝成亦知。

此时此刻,那漫天的黑色烟尘才落尽。

身披阎罗冕服的秦至臻,在平天冠旒珠的摇曳里,看了姜望一眼。

便是这一眼后——

没有任何预兆、也几乎没有反应时间。

一道黑亮的刀锋已经迎面!

锵!

电光火石之间,长相思横在身前!

而又连人带剑,被这一刀击退!

他的身形极速倒退,疾飞不已,他脚下朵朵青云印记现了又消。

他不断地倒飞、倒飞

这座天下之台,有着古老禁制存在。

台上空间,远比人们看到的广阔。

但姜望仍然是被这一刀,斩到了演武台的边缘!

甚至于他的背部,已经感受到了演武台古老禁制的阻隔!

若无这分阻隔,他已被斩下台去。

根本扛不住,平步青云仙术也卸不掉这股恐怖的力量。

他整个人往后仰,一口鲜血喷出!

血花开在高穹。

环形看台上,子舒双手十指交叉,握拳抵在下巴处。青葱白嫩的手指,紧紧绷在一起,彼此用力。仿佛这样就能够带给姜望一些力量般。

她在海外群岛游历的时候,一直都能够听到姜望的声名。少年英雄,才情天纵,当然叫人欣赏。

但也只是欣赏。

她虽然天真烂漫,但毕竟乃龙门山主之女,可以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见过的所谓少年英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许象乾吹嘘得很是厉害,把姜望说得天上少有,世间绝无,她也只半信半疑。

直到后来在近海群岛所亲见、亲历的一切,叫她看到其信、其义、其情、其悯

其人既有盖压同代之天资,又兼具勇气和坚韧。骨子里藏着温柔良善,是父亲所常说的,那“人之所以为人的光辉”。

从此她才是觉得,许象乾至少在姜望身上,总是实话实话的!

而她一直以来,看到的都是姜望披荆斩棘,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麻烦,击败一个又一个的对手。

被人打得颓然吐血。

她所见还只在今日。

尤其这不比先前所受那一刀,彼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姜望尚有足够的反抗能力,未显败象。

而现在所有人也都看得清楚,姜望的反抗已如此无力!

当真无力吗?

重玄胜心中,却生起这样的疑问。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东街口,在那家成衣店里。

在他濒临绝望时,横剑在他身前的那个人,那个身影!

那时候都说王夷吾是古往今来第一通天境,腾龙必然也是无敌。

可姜望却说——

“我会试着杀了他。”

姜望这个人从不轻诺,他不笃定他能够做到,所以他只说“试着”。

他虽然只说“试着”,但他也竭尽全力去试,也真的差点就杀死了王夷吾!

若非是军神降临,世上已无王夷吾其人。

这样的姜望。

他的反抗,无力吗?

重玄胜毫无疑问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更是一个理智非常的人。但唯独对于姜望,他的“相信”大于理智!

仿佛是对这个胖得过分的挚友的回应。

古老的演武台上,仰头一口鲜血喷出的姜望,猛然回身过来,斜挡一剑!

铛!

一道斜斩而来的刀锋,恰恰斩在剑锋上!

长相思直接被撞回身上,剑锋斜向,入肉半寸而止。

这是长相思自铸成以来,第一次伤剑主之身,饮剑主之血。

剑刃弹动一道微弱的颤声。

仿佛它也在,痛苦的哀鸣!

而姜望整个人,却也再一次被斩飞,从演武台的这一头,飞向那一头。

事实上秦至臻也在惊讶。

他惊讶为何到了此刻,姜望竟然还能格住他的刀!

他已是超出极限的快,超出极限的强,应该一刀就解决了的战斗,却连续两刀都未能彻底功成。

赵汝成定定地看着演武台,定定看着

姜望的那一句讨伐不臣,早已让他红了眼睛!

姜望在秦至臻的刀光中飘摇,更让他恨不得以身替之。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不想要再感受枫林城那样的无力。在边荒杀过的阴魔有多少,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可是为什么今日,他还是败下阵来,无法扛起那一切?

便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演武台上,那显化阎罗天子真身的秦至臻,身形忽然一晃,险些跌倒。他身上的阎罗天子冕服,恍惚也陷于虚实之间。

其人身周明显漾起了虚空与现实的波纹!

赵汝成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如何看不出,这代表什么?

秦至臻的炼虚神通之力,已经枯竭了!他无法再控制虚空的力量,无法再稳定住联系。

一俟彻底枯竭时,他的阎罗殿神通,将完全隔绝在虚空之外,再也无法与他发生联系。也就是说,他将会被打落阎罗天子真身状态!

环形看台上的列国观众,本以为胜负尘埃落定,却又再一次提起了心。

难道这就是这场战斗的转机所在吗?

姜望始终不肯放弃的挣扎,终于为他挣扎出微光,等到了秦至臻炼虚神通之力耗尽的此刻?

演武台上,那再一次被斩飞、再一次吐血的姜望,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机会。

观众能够看到的,他在场上只会看到更多、更仔细。

哪怕是在无力飘摇时,他也在苦苦弥补着“知见”,为胜负寻找机会。

因而此时,台下人方惊,台上人已动。

人还在倒飞之时,已猛然一个折转,折向秦至臻!

因为未有全力卸劲,脏器也因之受损。

但他眉也不皱一下,目中不见半点痛色。

其人纵剑,去势汹汹,只求生死,绝不回头。

老将迟暮之剑!

最悲壮、最勇烈。

最直接,也最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