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红罗襦裙,白嫩的面颊上染着干涸了的斑驳血渍。
她静静躺在血泊中,睫毛轻阖,看起来乖巧安静、纤瘦可爱,像是枝头尚未绽放的花骨朵。
他呆呆走上前,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他无视尚有呼吸的君天澜与君天烬,只低头亲吻沈妙言的额头与唇瓣,温声道:“都说了叫你不要乱跑,你偏是不听……罢了,我带你回家吧,小昔昔还在雪城盼着我带你回去呢。”
他轻抚过沈妙言脸上的血渍,抱着她,义无反顾地跨马离去。
留下来的北幕兵马,俱都莫名其妙。
最后还是张祁云下令,把君天澜与君天烬救回西郡城,找了御医替他们好生治疗。
……
正是暮春。
山道的野花开开谢谢,落花满径,已至荼蘼。
吃得滚圆的归鸟,在山林间啼叫出声。
身穿白衣的贵公子,骑在一匹骏马上,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他身后,巴掌宽的绸带牢牢绑着沈妙言的尸体。
路过野外的茶寮时,他问小二哥要了两碗水,喝罢一碗,含笑举起另一碗,“小妙妙,渴不渴?”
回答他的是寂静。
他毫不在乎,替沈妙言饮罢凉茶,付过银钱,再度朝北方驰骋。
春风吹过三千里。
他渡着这春风,从西郡一路向前,穿玉门关,过茫茫草原。
草原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
热风拂面。
他衣衫褴褛,牵着饥渴的骏马,仰头喝掉水囊里最后一口水,咧开干裂的唇瓣,偏首望向趴在马上的姑娘。
“小妙妙,你看见远处的雪山没?翻过那些山,就是北幕。北幕很漂亮,你一定欢喜。”
呼啸的北风,从极北的天山山脉席卷而来。
巍峨雪山绵延不见尽头。
男人身着单衣,牢牢背着他的小姑娘,身后跟着一匹瘦马,孤独跋涉在风雪之中。
冷风把他的肌肤吹得皲裂,将他的手指也冻得红肿。
素来珍视容貌的男人,却丝毫不在乎这些伤口。
他背着她,一路翻山过海,终于进了北幕边境。
他在沈妙言的嘴里放了北幕至宝寒玉髓,可保尸身千年不腐。
他背着她,彻夜不敢停歇,终于进了雪城。
他命人把牡丹园里藏着的千年寒冰凿成一口冰棺,亲手在里面洒上最珍贵的天山雪莲。
他为心爱的姑娘沐浴更衣,替她换上了北幕皇后的服制。
他昭告天下,北幕即将立后。
皇宫里外,礼炮声响,宾客满殿。
红色宫灯逶迤不见尽头,冰花绽放,处处热闹熙攘。
而他身着正红服制,抱着再也不会睁眼的沈妙言,独自坐在新房里。
他低头,丹凤眼含着深深的爱恋与缠绻,低头细细亲吻女孩儿的眉眼。
她才十六岁。
他心爱的小姑娘,才十六岁。
却在小小年纪,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温热的眼泪,从丹凤眼中无法自抑地涌出。
他终是泣不成声。
他于外间那无边的热闹里,独自抱起他的小姑娘,哭着踏出寝殿。
他来到御花园里,将他的小姑娘轻轻放在冰棺之中。
他命十六驾的马车,将冰棺小心翼翼运至天山脚下。
他不许任何人跟着,用绳索勾住沉重的冰棺,拖着它,一路朝天山山巅而去。
山巅落着细雪。
清澈的天池倒映着盈盈月色,凄迷绝美。
年轻的帝王,孤单地拖着冰棺,终于来到天山之巅。
四周的温度很低。
眼泪在睫毛间隙凝结成霜。
男人推着冰棺,一路来到天池之畔。
他把冰棺推下了水。
继而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天池很深。
冰冷彻骨的池水,很快淹没了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