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鉴那些总是好奇秦总为什么会那么好脾气的员工们，总算是见识到秦总阴沉着脸是什么样子了。

不得不说，那样子看着，还真的是有点恐怖。

秦弘扬的长相是很不错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以一个穷小子的身份攀上不经世事的顾岚安，更是得到了顾老爷子的青睐。

他总是带着金边眼镜，挡住眼角皱纹的同时整个人也显得更加柔和俊秀。他身材颀长，中年也不曾发福，穿着黑西装的样子很是养眼。

这样子的他，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也难怪会连续几年成为某经济类杂志的封面人物。

“弘扬，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的话，我跟你爸爸都要被人气死了。”

秦老太太永远是那个天生就会抢戏的人。而且她还一种更惊人的本事，那就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

所以她完全看不懂儿子脸上的阴沉和愤怒是因为什么，反倒是自顾自地告状，想要为自己夺回面子。

顾烟站在邰重身边，一旁的小孙秘书早就吓的脸煞白，手足无措了。

邰重倒是很镇定，甚至还非常从容地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渍，毫不退缩地跟秦弘扬对视着。

“爸，妈。”

秦弘扬看到自己的爸妈也是头疼得不行，他压抑着愤怒没有爆发出来。跟两人打了招呼后，就对身后的秘书说道：“小赵，先带我爸妈去办公室。”

“好的，秦总。”

小赵秘书接到指令，对秦家二老说道：“秦老先生，秦老夫人，您二位跟我这边来。”

可惜秦弘扬还是高估了自家爸妈的配合程度。

“去办公室做什么？办公室什么时候去不行，现在还有正事要做呢。弘扬我跟你说，你老子娘在你的公司被人欺负了，要是传出去了我们的脸该往哪里放啊。”

“弘扬，这件事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秦家二老一唱一和的，完全就是后台来了有依仗的肆无忌惮模样。

秦弘扬扫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员工们。他身边的部门经理注意到这一点，赶紧训斥道：“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工作。公司可不是请你们来吃白饭的。”

于是众人一哄而散，跟着秦弘扬的人都还算是有眼色的，知道这种情况下在场不好，一个个地找借口开溜了。

走廊上总算是恢复了清净，只剩下几个当事人。

“小烟，你在这里做什么？”

秦弘扬没有第一个对着揭他丑事的邰重出手，反倒是不太高兴地看向了站在他旁边的女儿顾烟。

他跟邰重虽然明面上没什么不和，但实际上一直以来都相处得不算融洽。他曾试图想尽办法拉拢这个曾得到自家岳父无数赞赏的的同龄人。可惜的是，对方一直不肯接受他的示好，甚至处处跟他作对。

在他心里，邰重可算得上一个眼中钉。

秦弘扬一直忌讳着邰重，除去对方是自家岳父亲手提拔上来的不说，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那些秘密，绝大多数都是他迫不及待想要毁灭的。

顾烟低着头，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不吭声。

“这死丫头，真是越来越没教养越来越目中无人了。你没听到你爸爸在跟你说话啊，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没礼貌。”

老太太总是有着火上加油的神奇力量。

秦弘扬本来还在想着是不是自家老太太又说了什么话惹得女儿不高兴了，现在听到这话哪还用继续猜，完全就是明摆着的事。

“妈，你不要说了。”

秦弘扬难得喝斥了一次自己的母亲。

秦老太太是最传统的女人，以夫为天，重男轻女。在她心中，第一重要的是丈夫，第二是女儿，其次才是自己。现在见儿子不高兴了，也有些胆怯了，只是嘴上还忍不住一直在嘟囔着：“我又没说什么。而且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看那丫头哪有点女孩子的样子，看到我跟你爸也从来没个礼貌的。刚才还帮着外人来欺负我跟你爸。”

秦弘扬其实不太相信自家老太太说的话的。

他自认是非常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她的性子跟妻子非常相像，都是很温和的那种。平时很少生气，除非是真的被惹怒了。而自家老太太一直嫌弃小烟不是男孩的事情他也是理解的。所以在听到老太太的话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

“小烟，这里的事情交给爸爸就行了，你先去办公室休息好吗？”

秦弘扬放软声音，温和地安抚着女儿。

“爸爸，你想让我走，然后跟爷爷奶奶一起欺负邰叔叔吗？”

顾烟天真无邪的声音，听得秦弘扬一阵皱眉。

“小烟你在胡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跟爷爷奶奶？难道你还不相信爸爸我吗？我会很公正地处理这件事的，绝对不会让邰经理受委屈的。”

秦弘扬耐心安抚着。

邰重其实也不太想顾烟参合在这里面。顾烟对自己的维护，他已经感受到了。但毕竟现在在场的三个人，一个是她的父亲，另外一个是她的爷爷奶奶，都是她的至亲。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口头上的“叔叔”罢了。如果小烟继续留在这，对她反倒是不好的。

“小烟，你先回办公室吧。我没事的。”

邰重想着，也低头劝说着身边的顾烟。

顾烟又岂会不懂邰重的用心。然而正是因为知道他的考量，她才更不能在这种时候抛下邰叔叔一个人。

反正，事情早晚都要开始的，以这样一种方式揭开序幕，也未尝不行。

“不行。”

秦弘扬还没来得及因为邰重跟女儿说话的亲昵语气而生气，就听到了女儿毫不犹豫地拒绝：“爸爸，邰叔叔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处理？如果是说小孙姐姐不小心把茶水泼在奶奶身上的事，她都已经给奶奶道歉了。而且奶奶也打了小孙姐姐一巴掌，这样还不够吗？邰叔叔只不过是想来化解一下矛盾的。”

他是完全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女儿都还选择站在邰重那边的。不悦的同时还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小烟，别胡闹。这是大人的事，爸爸自然会处理的。很多事情你还小你不懂。”

“有什么懂不懂的，不就是因为邰叔叔说爸爸你是上门女婿，说闻鉴不是爸爸你的是我的，你才这么生气的吗？爷爷奶奶不也是因为这个才一直看不惯我，生怕我会把公司从爸爸手上抢走的吗？”

“你还小，不懂”“这是大人的事”，顾烟发现，这些话都快成为自家父亲的口头禅了。每次有点什么事，就是这两句话翻来覆去地说。那一次撞见他跟林珊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又是。难道她的父亲，真的一直把她当成小白痴不成？

“闭嘴！”

禁忌被戳中，秦弘扬也有些气急败坏了。

待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失态时，又开始下意识地补救：“小烟，爸爸不是故意凶你的。只是你看你说的话，不是在伤爸爸的心吗？爸爸对你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的。爸爸不想让你参合这些事，是因为这些事情都很复杂，你还是个孩子，这么沉重的东西不应该由你面对，让爸爸来承担就好了。”

“那在爸爸心里，闻鉴到底是谁的呢？是跟爸爸还有爷爷一样姓秦，还是跟我和妈妈姓顾？”

不得不说，顾烟非常了解自家父亲的软肋。

戳中一个痛处后又毫不客气地补了一箭更重的。问题直击靶心，让人防不慎防。

秦弘扬的脸色难看极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得很坦率很毫不犹豫的，但是他跨不过心里的坎，做不到。他执掌闻鉴将近二十年，在总经理的位子上也待了十几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身份地位。如果让他承认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惜放下自尊当一个入门女婿，为的不就是有一天，踩着顾家的肩膀，攀上高峰？不就是看着顾家人丁单薄，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以后的一切都会是他这个做女婿的？

闻鉴是他秦弘扬的，已经快成为他心里毫不动摇的一个执念了。

然而现在，他的亲生女儿居然直接问他，闻鉴到底是谁的，是他的，还是她的？是秦家的，还是顾家的？

对于这个问题，他心中的答案是非常肯定的。然而最后一丝理智却控制着他，让他很清楚那个答案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然而，说出另一个违心的答案他又非常地不甘心。

顾烟冷笑地看着自家父亲脸上不断变化的神色，眼中尽是嘲讽。

顾烟的话，不仅是镇住了秦弘扬，也让秦家二老呆住了。

待到回过神来后，秦老太太都快气疯了：“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什么秦家顾家的？公司是我儿子辛辛苦苦赚来的，当然是我家弘扬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你是不是不想做我们秦家的孙女了？”

她觉得心目中的神灵受到了触犯，那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而做为一个识字不多见识也不多的农村老太太，她表达愤怒的方式直接而简单，那就是张牙舞爪地去搧人巴掌。

邰重眼尖手快地将顾烟拉到自己身后挡住，然后一手抓住老太太伸过来的手：“要不是看你一把年纪了，我绝对跟你不客气。”

亲眼见识了秦家二老的无理取闹和嚣张跋扈，他已经不能想象这么多年顾家母女是怎么在这两个人的压迫下生活的。顾烟外软内弱暂且不说，岚安的性子那是绝对的柔和，又不会跟人争辩。只怕被人欺负了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辩驳，只能默默地自己一个人承受着这一切。

想到这，他更看不起吃软饭上位又自私自利到极点的秦弘扬了：“秦弘扬，你就是这么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打的？原来小烟在家里过的是这种动不动就要挨打的日子！”

他的声音很大，大得足够旁边离得近的办公室的员工们听见。

秦弘扬也知道老太太脾气不太好，而且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没人敢忤逆，早就养成了稍微不顺心就动手打人的习惯。做为父亲，他自然是不会真的让老太太打小烟的。只是刚才女儿说的那些话，阵阵是刺痛了他的心，让他在准备开口制止的那一刻出现了片刻的迟疑。

“我真是看错你了。平时看你人模人样的，还在报纸新闻上说多么爱自己的老婆女儿的，原来你就是这么爱的？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欺负被打？”

邰重气得都快爆炸了，哪还顾得上继续跟秦弘扬假惺惺的，直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质问。

“我还真是没见过比你更懦弱更自私自利的男人。”

“邰重，你不要太过分了。”

秦弘扬也被惹怒了。他之前好歹还顾及着自身形象以及周围的环境，所以还强忍着继续装温和的老好人，可是眼看邰重说的话越来越不像话，也真的是忍不住了。

“这些都是我的家事。你不过是个外人罢了，根本没资格插手我的家事。”

“什么家事不家事的，你就是怕别人知道你假惺惺的真面目吗？知道你所谓的爱老婆爱女儿都是装的，你一直都是像个孬种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被欺负的吗？”

邰重冷笑。

站在他身后被挡住视线的顾烟知道，这时候的邰叔叔，是真的生气了。他的愤怒和爆发，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她，为了妈妈，为了外公外婆，为了他们顾家人。

本该是至亲的人是处处提防算计着她们，反倒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真心相对，顾烟真觉得老天的安排实在是太可笑了些。

秦弘扬刚准备大声反驳，就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才注意到还有不少偷偷摸摸往这边打量的目光时才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只不过是看在岳父的份上才一直不跟你计较。你要是再这样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砰！”

谁也没想到，在他刚说完这话后，之前还一直只是动嘴的邰重竟然突然冲出来直接就一拳砸向了秦弘扬。

秦弘扬根本没有防备，直接被一拳击倒在地。

邰重并非打了一拳就罢休了，而是毫不客气地继续猛揍着：“你这个畜生，你还有脸说顾老？你这个良心喂了狗的东西，当初顾老先生对你那么好，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看，你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做出那些狼心狗肺的事。你这样的畜生，就该被雷劈死。我是不是以为自己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我就没见过比你更恶心更自私更畜生不如的人。”

邰重下手是完全没有留情的，而且每一拳都直接对着秦弘扬的脸上砸。

秦弘扬也会反击，可是他一开始就失了先机。就算现在反击了也还是处于下风，挨揍的次数比较多。

“啊……你这个天杀的，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我家弘扬！”

秦老太太一声尖叫，颠着小脚冲上来就去打邰重。

秦老爷子也终于顾不上去装模作样了，吓了一大跳后，也跟着冲了过去。

看着那边扭打成一团的两个年近半百的老男人，顾烟也是傻眼了。只是听着邰叔叔嘴里喋喋不休骂的话，她又没有上前阻止的打算了。她知道，邰叔叔这已经是忍了很久实在忍不下去了。

是的，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忍。不仅是邰叔叔，她也在忍。忍到现在，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邰叔叔这样，不过是提前发泄罢了。

她甚至觉得，邰叔叔的做法实在是太快人心了。

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的限制，她也恨不得上前去将这个伤害自家妈妈的男人狠狠揍上一顿。然而，这件事，对她来说只能是想想而已，注定不能付诸行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