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时衍知道大长公主不喜姜言惜,想多说几句但实在是提不起力气,只道:“朕要见她。”
*
藏娇殿。
姜言惜手中的袍子已经做好大半,就快完工了。
她针脚压得极密,像是把所有心思都缝了进去。
那日给她递药的小宫女如今已经升为藏娇殿的大宫女。
殿内并无旁人,宫女压低了嗓音道:“养心殿那边虽封锁了消息,但太医院的太医进宫后就一直没回去过,看样子皇帝是中毒不假。”
姜言惜没说话,只专注手上的绣活儿,指腹被针尖扎出了血,竟也没感到疼,流出来的血把绣出的金龙爪子染红了,好似那条金龙断了一爪般。
宫女眸子微眯:“公主这是在难过?”
“并未。”姜言惜终于出声,她抬起头,面上无喜无悲:“我们要如何出宫?”
宫女道:“正值酷暑,公主不妨以去行宫避暑为由出宫,只要离开皇宫,咱们的人就能救走公主。”
蛇毒是前朝旧部提炼出来的,她们本想让姜言惜毒死封时衍,但又怕姜言惜无法脱身,这才把目光放到了要复仇的高皇后身上。
姜言惜刚说了一个“好”字,殿外就有宫人通传:“陛下让熹妃娘娘前往养心殿。”
姜言惜和她的宫女脸色都是微不可见地一变。
封时衍刚中毒就通传她,莫不是查到了什么?
姜言惜心神不宁到达养心殿时,大长公主已经离去,封时衍昏睡在榻上,平日里一个眼神就叫人生畏的人,这一刻却显出几分脆弱。
姜言惜看着他肿烂的手背和一直蔓延到袖子里面的的乌紫,说不清缘由,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封时衍似有所感,掀开眼皮看到她在哭时,吃力抬起完好的那只手,似要抚她的脸颊。
姜言惜坐到了榻边,微微俯下身,把自己的脸轻轻挨着他手心。
封时衍神色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欣喜,他用从未有过的柔和语气问她:“哭什么?”
姜言惜摇头,不肯多说,眼泪却流得汹涌。
封时衍手抬起太久有些吃力,下移落到了她腹部,神情有些遗憾,他说:“朕一直想同你有个孩子的。”
姜言惜闭目流泪,一言不发。
她们之间不会有孩子的,每次事后,她都服了药的。
只不过这一刻,她倒是真的在想,如果他们有一个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想到最后,姜言惜自己都觉得可笑起来,他们哪有以后呢?
她躺到他身边,轻轻拥住他:“陛下,宫里闷热,不利于您养病,我们去行宫吧。”
封时衍说:“好。”
他似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在尽量满足她的愿望。
姜言惜瞳孔轻颤了一下,一滴泪坠入他胸前的衣襟里,她努力掩饰自己嗓音里的沙哑:“父亲年纪大了,在天牢我不放心他。您革了他的职,放他归乡可好?”
“朕明日就赦他出狱,他依然是户部尚书。”
“谢陛下。”姜言惜双肩颤动着,哭得无声。
封时衍轻叹一声,手轻拍着她肩膀:“别哭。”
他能清醒的时候不多,很快又昏睡过去。
姜言惜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哽咽着道:“封时衍,若有来生,我们好好的……在一起。”
这一世,国仇家恨,她们之间有太多不堪。
若有来世,生在寻常人家,嫁作君妇,恩爱白头,该多好?
*****
大宣朝气数已尽,封朔带领重骑势如破竹,本该直捣京城,奈何南境明翰国看准大宣内乱,再次来犯。
明翰国同大宣朝实力相当,一直都是大宣劲敌。
此次出兵势头也足够凶猛,一下子打下南境三城,再往上就是封朔在南边的封地衡州。
封朔只得重新调整战局,如今起义盟军围了京城,朝廷不过是靠着最后的重骑军队苟延残喘。
他命楚昌平继续围困京城,自己则前往南境对抗明翰国。
战乱持续太久,粮草有往年的陈粮支撑着,倒还不足为患,伤药才是急缺。
整个大宣朝的药材在战乱时就被各方势力收刮干净了,军营里每天都有伤兵因为伤口发炎感染而死。
军医用药紧张,除了一些将领,都不敢给普通将士用药。
姜言意先前的担忧终于还是发生了,好在出关的商队再次返程,买回来了大批药材。
运送药材一事兹事体大,姜言意决定亲自南下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