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地出了正大光明殿,忍着眩晕,一步步的往外走。
七日后,李光地离京。
也不是没人送,至少吴六一就来了。还有一个人,是何焯。
李光地很意外。
毕竟,他算是带着罪离开的。
“六一兄……”吴六一没有字号,他说老子不识字,不要那些个虚的,所以多年来,都只有一个名字罢了。
“晋卿兄,这一别,今生就无缘再见了,好歹你是落叶归根了,可怜我都不知我的根在哪。”打小乞讨的吴六一,记事起就不知辗转了多少地方了,所以,根本不知家在何方。
“六一兄啊……咱们本该好好坐着喝几杯,可惜了,没机会了。”都是六十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
“心里有就是了,你也别怪我先前难为你,你该知道,就算我不难为你,你这差事,也是办不了的。”吴六一说的是欠银案子。
“哎,前事莫要提起,我都知道,来,喝杯茶吧,这一走,再见就是下辈子了。”李光地笑着叫他的小厮倒了茶端来。
何焯一直不说话,这会子,李光地道:“来屺瞻啊,来,一起。”
三人举杯,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吴六一心知他们有话说,便拍拍李光地的肩膀走了。
早年间,他们都因为出身不好,又是汉人被人排斥,所以,很是相互扶持过。
说不上有多好,到底也有几分香火情。
送行可以,可是别的,也不会有了。
吴六一走后,李光地和何焯都有些尴尬。
当年的事,到底是李光地对不住何焯,曾几何时,何焯是他的得意门生,可是后来,他一手将他推进悬崖。
好在当今惜才,否则……如今早就阴阳相隔了。
可是到底也害了何焯一家颠沛流离。
“老师……”何焯叫了一声。
“屺瞻啊,如今,我当不得你一声老师了,我没做好。”李光地眼含热泪。
到了今日的地步,他也不是不会后悔。
当年为了自保,就将自己最好的学生推进悬崖,他心里那道坎,也是不好过的。
“老师,那件事不提也罢,好在也没什么事。当年,老师一手提拔学生,是学生的授业恩师。学生之所以能被万岁爷救了,无非是因为肚子里有些墨水,可是多数,不还是老师给的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算老师……那也不算什么,都过去了。”
与吴六一一样,平素要在怎么好,也是不能了,但是,相送一场,还是可以的。
“好,好,你气量宽,好事,好事啊!”李光地有种诡异的欣慰。
到底是他带出来的学生,他好,他也是高兴的。
“时辰不早了,我要走了,这一去,山高路远,也是此生难再见的。临别,我送你一句话:刚正不阿,方得始终。这八个字,是当年我的恩师告诉我的,可惜,我没做到。希望你做到。你的世界,比我宽广,当今是个气度不凡的帝王,你只要好好的办差,就可以了。”
在没有朝局混乱,结党营私。这样的朝堂,适合何焯。
“多谢恩师。”何焯跪下磕了一头。
当年李光地进京城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就走了东直门。
而今离开,他走的是崇文门。
崇文门外,大路宽广,他最后一次得以走在管道上,以后就不是官,而是民,不再有这个权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