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龙堂的时候,缪凤舞的心里还没有那么害怕,毕竟那边有她的亲兄长,他在黑龙堂的地位不算低,谋划一番送她离开,这点儿手段应该是有的。
只是没想到贲允炎如此不信任鸿天会,连一宿都不肯容她,当夜就将她接出了黑龙堂。
贲允炎面对缪凤舞的言语攻击,并不见恼。这个女人对行晔的依恋与崇敬,在那次北魏征陈的战争中,他就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他只是不甘心。
他从小到大,一帆风顺,就连陈国的灵秀江山,都是在他生下来时,就定下来要他接掌的。宫廷里长大,小小年纪被立为太子,及长又君临天下,虽然他被人称为宽仁之君,但是他也有为君为帝的脾气---君无戏言,他说过的事情,是不容轻易改变的。
因此在他的心里,缪凤舞就是陈宫里的容华,被行晔强抢回魏国的。如今他既来了昂州,就应该将他的容华抢回去。
面对缪凤舞的质问,他只是微笑。他有他的骄傲,他也有他的坚持,帝王威仪,自然不是缪凤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动的。
在亲眼见了缪凤舞,听了她的一通诘责之后,贲允炎心情蛮不错地离开了。他还是要回魏国的行馆之中,行晔的人盯他很紧,他今天装作体验魏国上元节的民俗风情,在昂州的街上逛悠了整整一天,才在傍晚的时候甩掉了盯梢的人。
欢闹的上元节夜里,他走出这处隐在市井之间的普通民宅,绕回到昂州最热闹繁华的街市上。人群熙攘,看灯的百姓还未尽散去,天上依然有绽放的烟花。
在街口,他与负责留下来反盯梢的人碰头,得知了跟踪他的魏国暗卫的位置,便在街上随手买了一大堆的玩物吃食,让随从抱在怀里,慢慢悠悠地晃进了跟踪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奉行晔的旨意盯住贲允炎的那四名暗卫,在将这位南陈皇帝跟丢一个时辰之后,重新再看见他,都长舒一口气。虽然这一个时辰贲允炎去了哪里,他们也在怀疑,不过回去后是断断不敢说的,否则这失职的责任,够他们四个人喝一壶的。
贲允炎带着他的随侍,在暗卫的悄悄跟护之下,回到了位于北魏皇宫外宫之中的国宾行馆。贲允炎身为陈国的君主,住在行馆之中唯一一处独立的宫殿之中,高屋华宇,锦衣玉食,行晔对他的确是执友邦之礼,尊待有加的。
只是这表面的友好尊敬之下,是行晔对三国联盟的又一次挑战,他心里非常清楚。
行晔摸准了他的脾性,知道他不会弃五百八十六名陈人的性命于不顾,因此将他调到陈国之后,就一直将他拖住在这里,好吃好喝笑脸相待,就是不肯放人,无非在等着看陈国国内与吴梁二国的反应。
据迳州传来的消息,陈国朝内已经群情激愤,正在调集人马往魏陈的边境逼近。而吴梁二国听到贲允炎被滞留在昂州的消息,也慌了神儿,正在商议如何调军,以配合陈国的行动。
这一切,贲允炎自然是知晓的,北魏的前方探报也是清清楚楚地报到行晔那里去。
两位皇帝在台面上握手言欢,台面下却在暗暗地较着劲。
对三国的军队可能兵犯边境,行晔在扣住陈人不放,遣陈国使臣回国向贲允炎禀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因此他稳坐钓鱼台,只等着看三国能做出多大的声势来。如果三国联盟的反应比他想像中要弱,也许他还可以趁机敲开一国的大门,迈开征服天下的第一步。
贲允炎面上虽然镇静,但内心却不如行晔安稳。毕竟身处他国,处处受到牵制,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对他极不利。
就在他急于寻找解决陈人被囚危机的主动方法时,宫里鸿天会的暗线给他送信试探,欲与他这位陈国的皇帝结盟。
鸿天会的目的他非常清楚,无非是想与陈国朝廷拉上关系,靠上这座大山,就算鸿天会未来的行动得不到陈国的帮助,那么在行晔紧密的搜查之下,若哪天鸿天会遭清洗,他们将主力人马撤到陈国去,能受到陈国的保护,也算是一个可靠的退路。
做为代价,他们愿意在贲允炎滞留魏国期间,受他调遣。
贲允炎带来的随从,皆在北魏暗卫的盯防之下。有了鸿天会这股暗中的强大势力,贲允炎在魏国的消息灵通了,行动也方便了许多。
当鸿天会潜伏在皇宫里的人,探到行晔欲携缪凤舞出宫参加宋显麟的喜宴时,贲允炎当即决定,要鸿天会出动人马,将缪凤舞劫走。
至于在街上的混战之中,黑龙堂的人目标直刺行晔,那是鸿天会自己的决定。
虽然他们一直以来的行动策略,是以改朝换代为宗旨,刺杀北魏的皇帝,只是他们行动的一小部分。但是行晔出宫行踪被暴露,毕竟是很难得的一次机会,如果能趁此机会除了这个皇帝,引起北魏朝中震荡不安,兴许也是一次机会。
可惜黑龙堂行动失败,最终只完成了贲允炎嘱托的任务,劫了缪凤舞。
贲允炎今晚很开心,这一次行动功在一举两得。鉴于目前的形势,缪凤舞一失踪,行晔第一个就会怀疑是他的人干的。而缪凤舞如今天的藏身之处,是鸿天会的上层人物秘密安排的,连黑龙堂那边都不知道,北魏朝廷的人十有八九也找不到。
这样他便只需表现得更加镇定与泰然,并且在争取陈人被释放一事上,突然强硬起来,就足够了。
等到行晔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软下来,只要他的五百八十六名百姓一离开魏国的监狱,他会立即给鸿天会的传递消息,让他们通过秘密的渠道,将缪凤舞送往陈国。
这一计策,开端是顺利的,因此贲允炎很乐观地看好结果。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先将留在行馆的随从大臣召来,问他道:“今天中午以后,那边皇宫里可有什么动静吗?”
这位大臣是陈国的兵部侍郎,姓管。管侍郎轻声答道:“皇上,一切都安然如常。午后魏国皇帝出宫时乘座的轿子回来,直接进了内宫,下午的时候魏国皇帝召了一班大臣入御书房,不知道商议什么,御书房的门关了好半天,才见那班大臣出来,个个脸色不太好看。臣认得其中一位,是昂州京军大都督……”
贲允炎听了,顿时心情大好,搓手笑道:“这就得了,从现在开始,就看咱们与行晔暗下抗衡的本事了。一定要稳住阵脚。你给鸿天会在宫里的人递个话儿,务必看住缪凤舞。只要拖住他几天,等他自己慌乱起来,来找咱们的时候,就是咱们掌握主动的时候。”
“皇上圣明。”身边的几位亲僚随臣也跟着高兴,毕竟他们已经在魏国的京城呆了半个多月了,他们滞留的时间越久,就越有危险性。
这一次掌握了主动,但愿能计得施展,一举救出国人,安然返回迳州去。
贲允炎于是吩咐随从在主殿上备下酒宴,将他们从外头带回来的吃食全部摆到桌子上,臣君劝酒对歌,一派欢度上元节的喜庆喧闹气氛。
他们闹腾了大约半个时辰,有人进来通传,说是魏国皇帝行晔已经到了行馆的门口,马上就要进来了。
贲允炎给他的众位随臣使了一个眼色,随臣会意,更加大声地劝酒吟诗,管侍郎甚至当即站起身来,舞剑当歌,情绪激亢。
行晔迈进大殿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陈国君臣豪饮群欢的场面。